第八章 重金之下出莽夫
天上沒有云，但月亮卻黯淡無光，而且比往常要小一圈。今天很不湊巧是個陰月天。
什么叫陰月？
陰月的意思是，這不是真的月亮，而是陰間月亮在人間的投影。
郝有茗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在鄉(xiāng)下住過一段時間，村子后面就是全村用的家族墳，幾代人都埋在里面，大大小小的墳包幾百個，墳地離他的奶奶家很近，每到晚上出現(xiàn)陰月的時候，爺爺奶奶就神色緊張，不讓他出去瞎玩，把他關(guān)在屋里早睡覺，小孩都精力充沛愛玩鬧，他不愿意早睡，爺爺奶奶就給他講陰月的傳說，嚇得他用被窩蒙頭，乖乖睡覺。
其實所謂陰月只是一種氣象現(xiàn)象而已，預(yù)示著降雨和起風(fēng)，類似于月暈，“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fēng)”。但是農(nóng)村老一輩人不懂這些，只懂坊間流傳的迷信：陰月出來的時候，說明附近有陰兵過境，捉拿一些徘徊犯事的孤魂野鬼。陰月天走夜路最容易撞鬼，撞鬼還好，頂多大病一場，撞上陰兵很可能被抓壯丁，就是把魂魄勾走，肉身猝死在地。
如今又見陰月，他忽然想起來爺爺奶奶講過的那些陰月的傳聞了，雖然一再在心里告訴自己都是故事而已，但是抬眼瞥見朦朧黯淡的月亮還是有點心悸。人就是這樣，喜歡自己嚇自己。很多人其實是自己把自己嚇?biāo)赖摹?p> 據(jù)說以前有個心理學(xué)實驗，把死囚蒙上眼睛帶到刑場，用沒開刃的鈍刀在他手腕上劃一下，再在旁邊弄個鐵盆一直滴水給他聽，讓他以為是自己手腕在流血。結(jié)果好端端的死囚不一會兒竟然死了，死因是心肌梗塞，換句話說就是壓力太大猝死了。郝有茗現(xiàn)在就有點這種自己嚇自己，分明什么都沒看到，總覺得黑暗里潛伏者什么東西，滿身冷汗。
走過第二個路口，他實在腿軟的不行了，在無燈街斑馬線前止步。再不肯往前走半步。
前方的無燈街看上去實在不像什么好地方，黑燈瞎火，安靜的嚇人，跟半夜墳地似的毫無生息，最讓他奇怪的是，連個蟲鳴鳥叫都沒有，給人感覺附近的蟲和鳥都死了似的，還是有什么威脅讓蟲鳥都不敢出聲？
陰風(fēng)煞氣颼颼地吹，一陣一陣地。夏天的風(fēng)都悶熱，他身上卻起了一層冷汗。路兩邊有小區(qū)居民樓，但統(tǒng)統(tǒng)是鬼宅——連一戶亮燈的人家都沒有。顯然無人居住。
他使勁睜大眼往黑暗里看，但越是使勁看，前面的路就變得越黑，看久了連自己周圍都看不清了，簡直跟瞎了似的。
似乎有什么身影在道路盡頭，但那些影子又轉(zhuǎn)瞬即逝，應(yīng)該是他的幻覺。
莫名其妙地，他隱隱有種感覺，遠(yuǎn)處街巷里，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似乎也有眼睛正在遙遙注視著他。他越想心里越發(fā)毛，后背涼颼颼的，不敢往前挪步。各種以前看過的厲鬼血臉都在腦海里浮現(xiàn)。
“當(dāng)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你?！彼藭r忽然記起這句話，覺得尼采他老人家肯定是走夜路時撞見過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才寫下這種句子。
綠狗已經(jīng)走出去很遠(yuǎn)，扭頭一看郝有茗沒有跟在身后，而是滿臉虛汗地站在路口發(fā)怔，只好又跑回來。
“咋了？又慫了？你不是不信鬼神么？”綠狗仰頭看著郝有茗，不屑地說，“你的臉色都跟我的毛一個顏色了。油綠油綠?！?p> “我再不信……也架不住這條街這么邪乎??！”郝有茗掏出手機(jī)來，指紋解鎖了，給綠狗看手機(jī)屏幕，“信號只剩一格，估計再往前十步，就沒信號了?！?p> “嗯，確實這條街有古怪。我感受到了?！本G狗點點頭，回頭望望似乎無窮無盡的黑暗，沉吟道。
郝有茗見綠狗也這么說了，心里暗暗松氣，以為綠狗回心轉(zhuǎn)意了，“那既然你也發(fā)覺這條街有古怪，咱們就……撤退吧？”
“屁。咱們來是干什么來了？不就是探查一下這條街上的古怪么？沒古怪還不來呢！要是普普通通的小吃街或者商業(yè)步行街，有個屁的探查價值？我自己就去了，還用你跟著逛街？”綠狗劈頭蓋臉地訓(xùn)斥，語速快如機(jī)關(guān)槍，“咱們不是出來逛吃逛吃的，懂么？”
郝有茗用手抹抹頭上的冷汗，好像是這么回事……就是因為這條街有古怪才來的……但是他著實沒想到環(huán)境這么陰森可怖……
“你的腦子是和豬互換過了么？還是在用屁股思考？”綠狗噴了幾句，又掉頭，朝黑暗走去。
“停！”郝有茗沒有邁步，慌張地喊住狗子。
“又又又咋了？”狗子回頭，皺眉怒目。
“我那啥……”郝有茗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話。
“你個大老爺們，出門之前拍胸脯告訴我你膽大包天，真見了鬼敢褪下褲子來尿人家一臉，現(xiàn)在還沒見鬼呢，你別給我說你害怕了！”綠狗怒斥。
“你不要用激將法！我不吃這一套！”郝有茗忽然激動，“你別說，老子我今天還就真害怕了！”
“你慫怎么慫的那么理直氣壯？”綠狗愣住，大惑不解。
“我要回家！早睡早起！”郝有茗轉(zhuǎn)身往回走，“你要去就去吧，我不去了！”
郝有茗心說我當(dāng)然慫的理直氣壯，死要面子活受罪！該慫就得慫！好好的小日子不過我鬼宅探秘去，圖啥??！走球的！
“你答應(yīng)我陪我去南街鬼樓的！怎么不守信用！人類都是這副德行嗎？”綠狗大叫，“郝有茗！你就這么不要臉嗎？”
“我是寫小說的！小說寫手為了求讀者打賞連爸爸都叫的出口！”郝有茗頭也不回，邊逃跑邊冷笑，“臉皮那種東西，要是能賣，我早就五毛錢一張賣掉了！”
“郝有茗我知道你下限低沒想到你壓根沒下限……”綠狗嘆氣，忽然提高了音量，“今晚跟我去南街鬼樓，事后我給你一百萬！”
郝有茗聞言猛地立定。標(biāo)槍般站的筆直。
“真的假的？”他突然回頭看向綠狗。
他瞪大了眼睛，兩眼里全是亮閃閃的“$”。
“臥槽你是怎么做的猛回頭180度的……”綠狗嚇了一跳，隨即無奈又鄙夷地點頭，“我說了我神通廣大，一百萬而已，只多不少。作為高貴的外星使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一百萬就一百萬，絕對會給你的?！?p> 早說?。≡缯f有錢我不就豁出去了嗎！
郝有茗大步流星地走了回來，步伐虎虎生風(fēng)，滿臉準(zhǔn)備切腹自盡的決然，目光炯炯地大聲說，那還等什么？讓我們沖吧！
綠狗一時懵了，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允諾讓郝有茗發(fā)生如此巨大的轉(zhuǎn)變。它上上下下打量郝有茗，懷疑自己被套路了。
“原來金錢的力量這么大嗎？”綠狗小聲喃喃。
“不是金錢的力量大，是貧窮的力量大！”郝有茗振振有詞，一臉煞氣，“走到前面遇上有東西拍我肩膀，說我是鬼欸你不怕么？我大可以豪笑回他：我是窮鬼欸！看我可愛嘛？”
郝有茗記得小時候看的一句名人名言，王爾德說的，“年青時我以為金錢至上，而今年事已邁，發(fā)現(xiàn)果真如此?！备F都不怕還怕鬼？簡直是個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