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悄無聲息之死

　　‘‘清潔工老大爺，黃彪炳。’’曲館長剝完了雞蛋，把那個茶葉蛋拿在手里端詳，茶葉蛋表面布滿了細密的棕色冰裂紋，十分具有美感，‘‘哦怪不得賣七塊錢一個呢，原來這么漂亮啊......言歸正傳，黃大爺留在陽間的原因很簡單，他的老伴得了癌癥，鼻咽癌，黃大爺想著等她老伴死了以后，兩個人一起去陰間報道。’’

　　郝有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真是白頭偕老的真正愛情。準確的說是至死不渝的愛情。黃大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個清潔工，竟然也是這般的癡情郎。郝有茗想想母胎單身的自己，連找個人癡情都找不到，不禁悲從中來。

　　‘‘那么黃大爺是因為什么死的呢？’’郝有茗忽然想起這一茬來。

　　‘‘表面上的原因是心肌梗塞，實際上是黃大爺陽壽已至。’’曲館長咬了兩口，吃掉了那個茶葉蛋，‘‘十年前的一個夏日的早晨，大概六點鐘，黃大爺他老伴還在床上睡覺，黃大爺起床去樓下買早點。老兩口一直是這個習慣，老太太睡的時間長，老頭子醒的早。老頭就每天早上下去買早點，包子油條腸粉什么的，買上來以后再把老太太叫醒，正好吃早餐。那天也是，只是很普通的一天而已。黃大爺六點起床去買早點，他老伴睡到六點半，醒了，卻不見黃大爺?shù)娜擞?，家里靜的可怕，喊也沒人回應?！?p>　　‘‘黃大爺?shù)睦习橐詾辄S大爺去買早點了，但抬頭一看墻上的表，不對，已經(jīng)六點半了，平時六點二十就會回來。黃大爺?shù)睦习轭A感到可能出事了，就摸過老年機來打電話。一打，忽然聽到手機振鈴的響聲。黃大爺他老伴循著聲音，發(fā)現(xiàn)鈴聲是從防盜門外傳來的。打開門，看見黃大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兜里的手機正嗡嗡作響?！?p>　　‘‘黃大爺剛出門就發(fā)病了，一聲沒響倒在家門口，掙扎了一小會兒，就一命嗚呼?！?p>　　曲館長講完了，把早餐的袋子收了收，塞進辦公桌旁邊的垃圾筐。這間館長辦公室可真是奢華浪費，連垃圾桶都是鍍金的鋁桶，金燦燦亮的晃眼。

　　郝有茗還沉浸在曲館長口述的這件事里。郝有茗覺得黃大爺死的太有戲劇性了。竟然就倒在家門外。而且在妻子毫無察覺的睡夢時間死去。

　　郝有茗心想如果黃大爺出門前就在家里發(fā)病，倒下的聲音必然會驚醒妻子，從而打120送醫(yī)，說不定能搶救回來。如果走到樓下再發(fā)病，也會被路人發(fā)現(xiàn)而活命。或者他老伴早醒半個小時，也能發(fā)現(xiàn)黃大爺出事了。

　　偏偏宿命就讓他走出了門外就倒下，以及老伴在那個早上睡的安穩(wěn)。一切都那么巧合。

　　生死竟然只隔著一堵門和半個小時的睡眠。難以想象十年前那個盛夏的早上，黃大爺?shù)睦习榇蜷_門，發(fā)現(xiàn)外面的尸體時是什么心情。

　　就像開玩笑一樣毫無征兆的死了。

　　郝有茗覺得如果這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定非常不甘心。

　　一般人年老后的死法都是躺在病床上插滿管子，度過一段痛苦不堪的煎熬時光后，在某天搶救無效而亡?；蛘唠S著年齡一天天增長，渾身的器官衰竭，感覺到自己像逐漸結了冰似的，在越來越虛弱中慢慢老死?？偠灾劳鰬撌且粓鰰缛粘志玫牟珰ⅲ筒∧У牟珰?，和衰老的搏殺，拼盡全力咬牙切齒，最后實在力戰(zhàn)不支倒地。而不是黃大爺這種死法，昨天還好好地身體很硬朗，今天早上突然心臟停跳倒在地上，像是被流彈爆頭一樣快。怎么能甘心呢？

　　于是他等了十年。等他老伴也死去。兩個人接著那個夏日的早上，再次見面，共赴黃泉。

　　‘‘今天暫時沒什么太多的工作。等會兒你去做個小活兒，站在頭七電話亭旁邊收費。但是在你去做電話亭的工作之前，還有個事?！^長說，打斷了郝有茗的沉思，她拉開抽屜，掏出一把金燦燦的手磨咖啡機，又拿出一小包咖啡豆，嘩啦啦倒在里面，推給郝有茗，‘‘磨。我一會兒要喝?！?p>　　郝有茗只好一手抓著手磨咖啡機的底座，一手轉(zhuǎn)動手柄，咯咯噠噠地磨起咖啡豆來。

　　‘‘對了，你沒有帶那只外星狗來嗎？’’曲館長忽然想起什么來，‘‘我還想跟它聊聊呢?！?p>　　‘‘昨天晚上我們小區(qū)出現(xiàn)了大怪物，他去調(diào)查去了。就沒有來。’’郝有茗說。

　　郝有茗以為曲館長會問是什么怪物，可是曲館長并沒有問，只是點點頭。她拉開抽屜，掏出一副金框眼鏡戴上，從辦公桌上如山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張，開始安靜閱讀起來。終于有點館長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