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冷人逝
殯儀館里人滿為患??蘼暣蟮倪€沒進(jìn)門就能聽見。
郝有茗帶著綠狗進(jìn)去,一邊不停低聲說‘‘殯儀館員工借過謝謝’’,一邊撥開滿走廊的人前往館長辦公室。他還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曲館長說殯儀館里沒有閑地方,沒有工作時就老老實實坐在館長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待命。因此他的辦公室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館長辦公室。
在火化間門口,恰巧遇到殯儀館負(fù)責(zé)入殮的同事小蔡,小蔡手里拿著厚厚的統(tǒng)計單,急匆匆地往前走。郝有茗把小蔡攔下,詢問她殯儀館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突然來了這么多人?高速路上又連環(huán)車禍了?還是化工廠爆炸了?泥石流把村莊埋了?小蔡搖頭說沒有沒有,天下太平,只是最近城市周邊下了幾場雨,降溫了,一夜轉(zhuǎn)涼。
郝有茗沒聽懂什么意思,郁悶地心想我是問怎么殯儀館來了這么多人,你聊天氣聊下雨降溫干嘛?突然死很多人和天氣有關(guān)系嗎?下雨而已,又不是下刀槍棍棒,難不成大活人會被雨點砸死?
他還想問清楚一點,但小蔡很忙,撥開他急匆匆的走了。他只好帶著滿心疑問去館長辦公室。從進(jìn)殯儀館大門開始,綠狗就頻頻仰頭注視那些大哭的死者家屬,看來它也很好奇這些人的遭遇,但它并沒有吭聲,因為郝有茗和它約定好了,在公共場合不能口吐人言,這是個信息化的社會,任何人都可能一夜爆紅的的時代,狗說話這種事太奇跡,容易上頭條,于是綠狗默不作聲地跟在郝有茗后面。
畢竟綠色皮毛的狗實在太過奇怪,很多哭哭啼啼的家屬低著頭正喊叫的起勁,冷不丁看到一條綠色的狗從面前經(jīng)過,嚇得猛然止住了哭,懵懵地看著綠狗半天,隨后開始揉眼睛。再睜眼時綠狗已經(jīng)消失了。
郝有茗以為殯儀館來了這么多人,館長鐵定得忙的不可開交。沒想到館長竟然在玩?zhèn)}鼠。
沒錯,就是玩?zhèn)}鼠。
館長辦公桌上放著嶄新的倉鼠籠子,里面有兩只肥滾滾的小倉鼠,一只倉鼠正在跑倉鼠輪子,輪子吱吱響著飛轉(zhuǎn),曲館長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正在逗弄另一只倉鼠。
曲館長托著腮,表情非常認(rèn)真,似乎倉鼠是什么艱深的數(shù)學(xué)題,需要她集中注意力認(rèn)真注視著解開。
曲館長今天又換打扮了,葡萄紫色的歐式復(fù)古套裙,長黑的秀發(fā)插著發(fā)簪,顯得雍容華貴,郝有茗注意到連她耳朵上的耳環(huán)都換了款式,還涂了紫色的指甲。領(lǐng)口的鉆石項鏈閃閃發(fā)光。
曲館長似乎每天都花很長時間打扮,因為郝有茗每次見她都是全新的裝束,估計曲館長真的是那種家里有七八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大衣柜的女人。郝有茗記得以前看明星真人秀,節(jié)目組到女明星家里采訪,那些女明星都有幾百雙高跟鞋,可以做到一年365天不重樣。曲館長跟女明星很像:又漂亮,又高冷兇惡,又生活奢侈。
郝有茗剛推門進(jìn)去,曲館長頭都不抬,把車鑰匙扔了過來。
‘‘一路中間,有家福建人開的水煎包店,買兩個。建設(shè)路,貴州老板開的酸湯粉,買一份來。再隨便找地方買個茶葉蛋。’’曲館長繼續(xù)用狗尾巴草戳倉鼠。
‘‘還有,那綠狗,留在我辦公室里吧,別弄得車座位上都是狗毛?!^長又說。
綠狗嘆了口氣,天天被人叫做狗,怎么聲辯都無濟(jì)于事,他已經(jīng)累的不想再說什么了。于是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強調(diào)自己是高貴的外星種族,只是在辦公室找了個地方趴著打盹。在自己身份這個問題上,綠狗越來越佛系,逐漸看開了。
郝有茗于是關(guān)門出去,去給館長買早點。昨天買早點,今天又買早點。郝有茗有預(yù)感,今后可能自己得天天給館長買早點。原來這就是秘書么?
出殯儀館以后郝有茗才發(fā)現(xiàn),曲館長扔給自己的車鑰匙不是昨天蘭博基尼的鑰匙,而是奔馳鑰匙,找了找,是輛車牌尾號666的奔馳SL。紅色的敞篷跑車。
郝有茗覺得自己天天換豪車出去買早點挺有面兒的,要是能遇見熟人就好了,能吹吹牛逼之類,可惜暫時沒遇到。
水煎包和酸辣粉都很快買到了。為了買茶葉蛋卻轉(zhuǎn)了許久。不是早餐鋪子們不賣茶葉蛋,只是今早好巧不巧都早早賣光了。郝有茗隱隱約約記得今天好像是什么節(jié)日,需要吃茶葉蛋。最后他在一家火燒鋪里找到了。
買了一個茶葉蛋出門時,他忽然被一雙枯瘦的手拽住衣服。
錯愕地回頭,是坐在門口桌邊吃飯的老頭。進(jìn)門時郝有茗看了他兩眼,沒多注意,沒想到出門時居然被拽住了。老頭大概七十來歲,一身灰色的布衣,穿著老布鞋,最奇怪的是竟然戴著黑墨鏡,叫人看不見他的眼睛。這個歲數(shù)的老人戴墨鏡的可不多,戴也是戴老花鏡。
‘‘小伙子,大早晨的,有句話很難聽?!项^語氣很平靜地說,‘‘今年冬天,你要遇到大災(zāi)?!?p> 郝有茗愣住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老頭已經(jīng)放下吃完的粥碗,背著手走了。
開車回殯儀館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奇怪。不禁有些懊悔,當(dāng)時怎么會傻在原地了呢?應(yīng)該追上去問問那個下預(yù)言的老頭的。如今細(xì)細(xì)回想,那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很有算命先生的模樣。郝有茗以為自己本來是不相信這種神叨叨的東西的,以前在老家逛廟會趕集時見到過一些瞎子半仙兒,從來都是持鄙夷態(tài)度,覺得都是坑錢的老騙子,匡蒙拐騙之徒。但不知為什么,這個老頭說的話就像咒語一樣,著了魔似的在心里來回盤旋。
‘‘今年冬天,你要遇到大災(zāi)?!?p> 郝有茗想了一路,頭都快想禿了,也沒明白為什么火燒鋪的陌生老頭會扯住自己說那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說是惡作劇吧……一把年級的人應(yīng)該沒有這份童心和惡趣味。說是算命先生吧……人家又沒收錢。人做出的行為都是有動機(jī)的,如果動機(jī)不明······就會很奇怪。
回到殯儀館,比起早晨來時,走廊里的人居然又多了幾成,簡直水泄不通。各種眼淚汪汪的家屬,面如死灰的男人,哭天搶地的女人。郝有茗擠了半天才把飯送進(jìn)館長辦公室。
‘‘今天殯儀館怎么那么多人?’’郝有茗詢問,他是在好奇的不得了。
‘‘最近降溫了?!^長一邊剝茶葉蛋一邊解釋。
‘‘降溫了和殯儀館人滿為患有什么關(guān)系嗎?’’郝有茗奇怪的抓狂。
‘‘一旦天氣變冷,很多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就會死去?!^長說,‘‘很多風(fēng)燭殘年行將就木的人,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會死去。所以只要天氣突然變冷,殯儀館便會人滿為患。’’
郝有茗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綠狗本來趴在一邊閉目淺睡,聽見動靜睜眼了。
‘‘我在郝有茗身上聞到了輕微的惶恐不安的味道。還有同情的味道?!G狗仰頭盯著曲館長,緩緩地問,‘‘可是曲館長,你身上怎么什么味道都沒有?只有刺鼻的香水味……殯儀館哭聲這么大,你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