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夾起盤子里最后一個餃子時,拿起手機,才發(fā)現(xiàn)上面已經(jīng)有將近三十個未接電話。
我嚇得跳了起來,回撥過去。老板卻沒有我想象中的暴躁,反而好聲好氣地問我在哪里。我看了看窗外,天空正醞釀著一場冬日里的雨,陰沉得可怕。我如實回答。今天本來就是我休假,所以,我沒什么好心虛的。
“你休假了,誰來采訪阮冬至?”老板壓低聲音,“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假的?”
筷子上的餃子瞬間掉回原處。
我現(xiàn)在在一家小報社工作,采訪不到大牌明顯,小明星又沒什么料。報社每個月都入不敷出,不過,因為我跟阮冬至熟悉,每逢冬至,就會單獨辟出一個版塊用來采訪他。說是采訪他,其實說得最多的還是他所在醫(yī)院的事情。
至于阮冬至會火起來,則是憑借他高超的醫(yī)學技術以及那張好看的……臉。按理說,我與他認識這么多年,早該對他產(chǎn)生抵抗力。然而,每次面對面坐著,我仍然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比如,現(xiàn)在。他和我在咖啡廳里相對而坐,我攪著勺子,訕笑:“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阮冬至靜靜地看著我,半天,才開口:“什么餡的?”
“?。俊蔽乙惑@,眼睛往上瞟,“誰說我吃餃子了?”
阮冬至忽地笑了笑,他往前探了探身,眉目冷靜,是在醫(yī)院錘煉出來的漠然。這一笑,倒是柔和了不少,他說:“你在冬至的前兩天的食譜都是餃子,多少年都是這樣。我又不是不知道?!?p> 阮冬至一副很熟稔的口吻,我不由得咳了咳,把錄音筆往前伸了伸:“我們還是直接進入正題吧,阮醫(yī)生。”
他是熟稔,我是疏離,甚至往后坐了坐,仿佛他那里是毒霧一般。
哪怕這樣的采訪每年都要有一次,每次都大同小異,但采訪得依舊不順利。尤其是最后的拍照環(huán)節(jié),阮冬至眉頭微皺:“我以前就說過,我不想拍照?!?p> 我舉著單反相機,認真地跟阮冬至分析利弊:“你每年都這樣,每年最后還不是會拍,所以——”
“所以?”
“抗爭是沒有意義的,不如自己多想幾個造型?!?p> “要不要我自己弄后期?”
“那敢情好?!?p> “用你家的電腦?”
“好……嗯?”我一怔,又在心里懊惱。我總是這樣,在和阮冬至的較量中,會被他繞進去。
而我向來自詡一言九鼎,自然不能反悔。半個小時后,我在廚房里把最后一袋餃子下進鍋里,客廳里傳來點擊鼠標的聲音。我探出頭:“具體的,我自己來編輯就好了,你P照片就行。”
阮冬至敲著鍵盤:“我的照片不用P?!?p> 我無奈地蓋上鍋蓋:“冬至,你什么時候能不那么自以為是?”回答我的是沉默,十分鐘后,我走出去。阮冬至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他的手上拿著一罐可樂,見我出來,他笑了笑。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用加班嗎?”
“餃子?!比疃涟芽蓸贩畔拢耙荒晡揖瓦@天能見你,還不準我休假嗎?”
阮冬至喊的是我的小名,軟軟糯糯得像含著糖,讓我的心里一軟。我別過臉,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下起了雨。玻璃窗沒有關嚴,風卷著雨絲飄進屋里,燈光卻在此時愈發(fā)柔和。
許是見我不說,阮冬至微嘆:“那天……你穿的是藍色的雨衣吧?”
“灰藍色。”
我坐在沙發(fā)上,桌上盤里的餃子冒著熱氣,晶瑩剔透,像一個個胖娃娃。我忽然想起,在那年,我也曾跋山涉水,從清晨到黃昏,為阮冬至送過餃子。
是了。那年,是我將阮冬至拉到我的世界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