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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金者杰克

又·山林中(二)

淘金者杰克 圖南冥 1264 2020-04-04 10:45:59

  山林的夜——一只飛蛾在夜色下穿梭。它從兩棵樹間狹小的空隙中飛過;它從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蜘蛛網(wǎng)旁邊飛過;它從虎視眈眈的蜥蜴的嘴邊飛過……飛向林間那一點光亮,繞過熊熊燃燒的火堆,停在身體已經(jīng)冰冷的蘭花的鼻子上。

  飛蛾用前肢梳理自己那兩根灰白且微卷的觸須。觸須在火光的照耀下,生出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絨毛。觸須指向的地方,一棵樹下,杰克正揮舞著鐵鎬挖起一塊塊冰冷的泥土。有一鎬砸在了泥土中一塊石頭上,即刻竄出幾點火星,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受驚的飛蛾飛回黑暗的樹林中。

  疲憊和悲傷重壓下的杰克丟下手中的鐵鎬,坐到樹下,試圖回憶起他和蘭花共同坐靠在樹下的白天,私心地渴望她打個哈欠,然后從火堆旁來到自己身旁,將頭倚靠在自己肩膀上。明明她的面容還像白天時一樣,唯有嘴唇上刺眼的烏黑提醒著杰克白天發(fā)生了什么。

  他起身,像往常一樣去檢查蘭花的傷口。輕輕地弄掉藥草,摔破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疤愈合。傷口往下,靠近腳踝的地方,兩個間隔一個指骨寬的點狀傷口,流出的黑色的血已經(jīng)變干。杰克想牽一下蘭花的手,一觸碰便松開了。他不敢相信,死去的人身體竟然這么冰冷。

  松開手后,他用一根木棍去搗火燃中的已經(jīng)燒焦的炭柴。燒焦的炭柴中有那么一段黑炭,盤旋著,扭曲的模樣在火焰中展露出無盡的痛苦。那段黑炭生前是一條在枯葉叢中靜臥的生命堅韌的尖吻蝮,如今變成火堆中那段裂縫中溢出紅光的脆弱的炭條,被杰克的木棍一攪即碎。隨火焰升騰的灰煙成為了它曾存在的唯一痕跡。

  杰克發(fā)泄地搗碎那段黑炭,同白天他一把抓住那條尖吻蝮的尾巴并在地上使勁摔打一樣。蘭花捂著腳,坐倒在一旁。

  他起身,繼續(xù)去為蘭花挖墳?zāi)?。還剩什么呢?從雪林到荒野,再到山林,杰克又一次問起自己這個問題。他一邊揮著鐵鎬,一邊想著一切自己可以想到的事情。他認為自己應(yīng)該想點什么事情。僅管他對蘭花的死已經(jīng)不感到那么悲傷,就像自己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她的死亡,但他認為自己應(yīng)該想點什么事情。

  也許當(dāng)時,他不應(yīng)該殺那條蛇,而是立即為蘭花吸毒;也許,他應(yīng)該再勸勸她,勸她放棄冒險,放棄她的父親邢老漢那個可笑的遺愿;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yīng)該組織隊伍來進行這場可悲的淘金冒險……

  坑挖好了。杰克一躍而進為蘭花準備的墳?zāi)怪校约禾上铝恕苍S我的結(jié)局也是躺在這樣一個我親手挖好的陰濕的坑中。他躺著,從腰后扣出一塊石頭丟出坑外——這下舒服多了。睜眼看去,茂密的枝葉像無數(shù)只鬼魅的手,在感受不到的晚風(fēng)搖動下,舞動撕抓。透過微小的間隙,勉強能看見夜空。今天的夜空有一輪黃湛湛的月,有幾點奮力發(fā)光的星。山林茂密的樹葉層上反而明亮且?guī)е唤z溫暖,樹葉層下卻是黑暗陰冷且不時傳來令人汗毛直立的凄慘的鳥鳴。

  杰克從差點睡著中驚醒,立刻爬出蘭花的墳?zāi)埂.?dāng)他這次抱起蘭花時,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白日里,蘭花在他懷里講述自己在故鄉(xiāng)兒時故事的溫柔。那句“也講講你的故事吧!”,飄緲的語氣卻一直在他的耳邊縈繞。

  將蘭花放進她的墳?zāi)埂R皇恢烂值陌谆ǚ旁谒男乜?。杰克用雙手捧起第一抔土倒入坑中。土石落在蘭花身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杰克再也忍不住淚水,跳進坑中,彎身去吻蘭花的額頭——

  最后一次。就像他所夢見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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