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君子之交
商陸怪異的收起桌子上的碎銀子,心道,公子最是不愛打理這些黃白之物,這些碎銀子是從哪里來的呢?他待在公子身邊多年,很清楚公子的脾性,感興趣的事情樂意花十分心思,不感興趣的事情便懶得解釋。便也不再問,歡喜的收起銀子,快步奔向上津城買了兩壇梨花白來,依舊放回到小院靠近竹林的亭子中了事。
秦善從翠竹小院中匆匆逃離,在素音門內(nèi)七繞八繞,總算繞回了自己熟悉的道路。回想起方才見到的活色生香的場面,她整個人都有些異樣的發(fā)熱。
那年輕人的好看,比之蕭嵐風的端正、流云的風流、琴玉清的溫雅,更多了幾分清幽氣韻,如蒼蒼翠竹一般清冷傲立,不流于俗。
可惜,竟然忘記了問他的名字。秦善不由的生出幾分懊惱來。好在他既然是素音門的客人,壽宴當日我必定能再見到他,到時候再問不遲。
沐浴更衣之后,薛辭自行挽了頭發(fā),另穿了一雙木屐,沿著竹林中的青石板路,慢慢踱步到旁邊的竹林中。
林中的石桌上,正放著兩壇梨花白。梨花白是上津城的名酒,在武林中早已名聞遐邇,連薛辭這個常年住在藥王谷的人都曾略有耳聞。
酒壇旁邊擺放著些許小吃,鳳梨酥、桂花糕、蜜餞之類,都是商陸自己愛吃的品種,林林總總擺滿了一桌子,把兩個酒壇擠的只能放在邊緣。
這小子,到了上津城就開始放飛自我,拿著多出的銀子假公濟私起來。
他隨意尋了個石凳子坐下,抬頭望天,這個時辰,他等的人也差不多該來了吧!
沒坐一會兒,便聽到一陣微風從竹林中穿過,枝葉摩擦,沙沙作響。一眨眼,對邊的石凳上便坐了個姿容極為俊秀的少年人,正是相里流云。
薛辭淡淡道:“分明是你求著我跟來著素音門,如今反倒要我恭候你的大駕,相里少閣主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禮貌?。 ?p> 他一不高興,就好諷刺他“少閣主”,相里流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也不在意,反倒悠哉悠哉的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還十分嫌棄道:“這酒被人摻了水,淡了,不如我上次喝的那個好?!?p> 薛辭劈手將他手里的酒杯奪過來扔在旁邊,“不想喝就不必委屈自己?,F(xiàn)在你該告訴我,要我來這里倒是意欲何為了吧?”
此次素音門廣發(fā)請?zhí)幫豕纫步拥搅艘环?,本來他也不想來。奈何上個月與相里流云打賭,不幸賭輸了。正好師父也有幾分惦念多年前嫁到素音門的薛師姐,索性也就來了。不料來了之后,想見的人沒見著,不想見的人反而多如過江之鯽,鬧得他煩不勝煩,深深后悔來的太早了,合該在壽宴當天過來轉(zhuǎn)一圈就離開的。
而眼前這個始作俑者,竟然還敢厚著臉皮要求隨行,隨行也就罷了,竟然還敢遲到,遲到也就算了,還敢嫌棄他待客的酒太淡了。
真是想起來就叫人生氣!
以薛辭的性格,就算再生氣,他也頂多諷刺兩句,之后就再也不理你。
很顯然,相里流云不是一個他想不理,就可以不理會的人。
相里流云慢悠悠的又取了個杯子,姿態(tài)優(yōu)雅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看戲??!”
薛辭面無表情,“說人話!”
相里流云露出了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沒耐心。說了是看戲,自然要有些懸念的。再說,這場戲也算是你們藥王谷的主角,藥王谷反倒沒人來看,豈不是可惜?”
薛辭聽他話里有話,略一思索,皺眉道:“和薛容有關(guān)?我警告你,若只是她也就算了,若是把藥王谷牽連進來,我一定饒不了你!”
相里流云悠悠道:“不會牽連到藥王谷的,我的人品你還不放心?”
薛辭冷笑一聲,道:“你的人品?我且問你,兩個多月前,合歡宗上津城分舵上上下下三十六口人一夜之間被滅門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里流云挑眉詫異道:“薛神醫(yī)什么時候也關(guān)心起江湖中事了?”
薛辭哼了一聲道:“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我看過他們的尸體,劍法輕快一擊致命,我想不通除了千峰閣還有誰能有這手筆?!?p> 相里流云哂道:“你這也太瞧不起天一派和明鑒山莊了。以合歡宗那三腳貓的道行,你隔壁院子的蕭嵐風一人一劍就能屠他滿門,你信也不信?”
薛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合歡宗的事情本與我無關(guān),若不是本門有個不成器的弟子受那些妖女迷惑求到我跟前來,我是聽都懶得聽。不過你仔細這事兒別傳到我?guī)煾付淅铮先思已劬锶嗖坏蒙匙?,要是知道你做的好事,小心他打斷你的腿,治好了,再打一遍?!?p> 薛辭對合歡宗向來沒有什么好感,不為別的,正是為那門采補的邪祟功夫。藥王谷弟子心性單純,時不時就有男女弟子被人采陽采陰了去,師父對本門弟子又一向心軟,到頭來又要累得他來善后。
叫人煩不勝煩。
雖然薛辭有時候真的真的為他師傅,也就是藥王谷谷主劉墨林的心軟感到疲憊。但是,如果不是藥王谷谷主心軟,他和薛容,以及當年薛家村的人,也不會被谷主收養(yǎng),也不會因此認識相里流云。
“谷主他老人家一向可好?我也有些時日沒去見他了?!毕嗬锪髟葡肫鹉莻€總愛穿著青布衫的白胡子老頭,忍不住有幾分懷念。
薛辭搖搖頭,沉默不語。
相里流云沉默片刻,道:“我哪天去看看他老人家?!彼尤拥揭慌?,打開瓶塞,將桌上的兩壇梨花白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之后,相里流云果然一如以前在藥王谷那樣,賴在他這兒不走了。不僅如此,還特別不把自己當客人看,指揮著商陸給他做一套和薛辭一模一樣的青布衣裳來,又扔給他兩錠銀子,讓他去上津城重新買兩壇梨花白來。態(tài)度自然的仿佛自己是藥王谷的少谷主。
“不要上回那家的,那家酒釀的太淡了?!?p> 商陸待在薛辭身邊,從未見過這么多銀子,還都是給他的,買完衣服和酒還能剩下不少,哪里還有不從的?不等自己公子安排就麻溜的幫相里流云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的,完了眼睛還樂的瞇成一條縫,看的薛辭眉頭緊鎖。
“你不回千峰閣,跑到我這里,就是為了當散財童子嗎?莫非是千峰閣的銀子多到?jīng)]處兒放?”
相里流云盯著商陸剛剛拿過來的衣服,并不回答他。
“你又怎么了?”薛辭又問。
“不會穿這身衣服。”相里流云坦白道。
“少閣主實乃奇人,不會穿衣服這話竟然也好意思說出來?!毖o道:“所以你站在這里,是等著衣服跑到你身上去嗎?”
“也不是。就是在想該怎么辦!”
薛辭點頭道:“我明白了,原來是指望我開口求著你幫你穿衣服?!?p> 他但凡諷刺人,總愛這種平平無奇的語氣。相里流云聽了這么多年,也差不多習慣了。笑道:“不敢勞煩薛神醫(yī)。商陸小哥?勞煩?”
商陸在旁邊聽兩位公子說話,下意識就覺得這事兒該落到自己頭上了。聽聞相里流云吩咐,便乖乖的上前幫他換衣服。相里流云給了他許多錢,他原本也覺得這事兒是他該做的。
一切向錢看,商陸的世界就是這么簡單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