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第一百次看這小山村
厭倦了,疲憊了,也想開了。
今天是韓鵬第九十九次重生,又一次回到1991年,剛立秋后的羅漢峪村的第三天。
說實話,他很喜歡這個年代的羅漢峪村。
羅漢峪村,一個偏僻,很少有人知道的沂蒙山區(qū)的小山村。
藍藍的天,清清的水,蔥郁的青山,層層的梯田,陡峭的山崖,淳樸的鄉(xiāng)親和單調(diào)的生活,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面前。
站在村西頭矮墻上,七周歲半的韓鵬有些迷茫。
重生九十九次,什么樣的生活沒有體驗過啊,什么特種兵啊,體育全能冠軍啊,大明星啊,全球首富啊,大科學(xué)家啊,大編劇啊,大導(dǎo)演啊,大作家啊等等等等,但凡是以前想到過的職業(yè)和人生,他都經(jīng)歷過了,這一生,干點啥呢?
“乖乖,十八碗孟婆湯啊!是孟婆湯摻假太嚴重了呢?還是說我心里真有放不下的東西?孟婆啊孟婆,咱們倆,也算是老熟人了,哎……”
抱著膀子,托著下巴,韓鵬以一種遠超自己年齡姿態(tài)的眼神,審視著羅漢峪村的村西菜地。菜地里面十幾個村婦在各家的菜園里面忙著,摘茄子的摘茄子,掐豆角的掐豆角,而韓鵬的母親,也在自家的菜園里面。
天色將晚,農(nóng)人們陸續(xù)從遠處的耕地里面回家,而早幾分鐘回家的農(nóng)婦,則先跑到菜園里面開始摘菜,準備晚飯。
村西菜地離村子只隔了一道矮墻,這矮墻原先是用來防狼獾的,到1991年的時候,仍然發(fā)揮著它最初的責(zé)任。不過在七八歲的孩子眼里,這一米多高的矮墻,爬上爬下的,嬉鬧的意義要遠大于它本身的作用。
羅漢峪村是位于沂蒙山區(qū)犄角旮旯的一個小山村,三十來戶,百十口人,距離羅漢峪村最近的村子,也有十來里路遠。
沂蒙山區(qū)是當(dāng)年三大紅色根據(jù)地之一,究竟原因,最主要的恐怕就是地處偏僻,交通不便罷了。
交通有多不便呢?
就是到了1991年這會兒,村子通往外界的最寬的路,也只有半米而已。
而且,還只有一條。
半米,別說是拖拉機進不來了,就是摩托車不當(dāng)心都有可能掉到溝里。
交通不便,在通信不方便的年代,意味著就是信息閉塞。所以哪怕是到了1991年,全國都在開放的洪流中找尋著自己生活的方向的時候,這羅漢峪村卻和十幾年前,甚至于二十幾年前,沒有多少太大的改變。
最主要的,這會兒,村里還沒有通電呢,更別說什么電視電話了。
晚飯要趁著天還沒黑的時候吃,要不然點著煤油燈吃飯少不了要弄一鼻子灰了。
其實好多上了年紀的人是不吃晚飯的,農(nóng)人們總是特別能忍耐,就像野草,落下了一粒種子,頑強得將這個屁股蛋子般的小山溝,發(fā)展成了一個村子。
村民不多,百十口人,人均半畝水澆地,二畝旱地。
水澆地都位于村子南邊的山谷兩邊,稍顯平坦,可以借著上世紀五十年代修的羅漢峪水庫里面的水在旱季的時候灌溉,所以能種些小麥和玉米等不太抗旱的農(nóng)作物。旱地位于村子西邊,越過總共只有七八畝地的菜地,便是一層層的旱地梯田,一直綿延到西山的山腰上。
羅漢峪村的東邊是夾在兩座大山中狹窄的出口,就像葫蘆口,而這葫蘆口非常細長,一直走差不多八九里路,路才能變得稍微寬一些,然后再走三四里路,才能到達距離羅漢峪村最近的自然村,葫蘆嶺村。
連同羅漢峪村和葫蘆嶺村的是一條沿著山勢開鑿的土路,寬約半米,夏天泥濘不堪,冬天大雪一封無人敢走。山路兩邊皆是山高坡陡的老山林,雖然說村里已經(jīng)有十來年沒有人見到野狼了,但是村里代代相傳著野狼叼走孩子的故事,所以村民極少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單獨到四周的山上去。
羅漢峪村四周皆高山,只在村南邊和村西邊的峽谷地帶,被羅漢峪村的村民頑強得開墾出來一些梯田,勉強得支撐著村里百十來口人的生活。
韓鵬的母親崔傳娥這會兒正在自家的菜地里面摘菜,這時候應(yīng)時節(jié)令的蔬菜是茄子,今晚上她打算給自己丈夫和兒子煮茄子吃。
羅漢峪村的菜園在整個沂蒙山區(qū)一帶絕對不能算小,一家能有二分地,從春天的菠菜、韭菜,到夏天的豆角、豇豆、黃瓜、茄子和西紅柿,以及秋天的土豆和冬天的白菜,讓羅漢峪村在很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里面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
1991年,三十二歲的崔傳娥臉上開始顯露出些許的皺紋,再加上她一米五來的身高和九十斤出頭的體重,讓她看起來起碼得有四十歲。
不過,崔傳娥行事干練,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條,在丈夫和兒子眼里,很得到尊重。
摘好了茄子,放在用荊條編做的提籃里面,崔傳娥提著提籃快步走出了菜園,抬眼看向站在矮墻上跟個二傻子一樣抱著膀子看著遠方的兒子。
她有些懷疑,是不是兒子高燒三天,今天才剛退燒,腦子給燒壞了?
她手里的提籃裝滿著新割的青草,兩個細長的茄子則位于提籃的上面,稍微蓋了一層草。
“大鵬,別在那墻上站著,風(fēng)吹著又要著涼?!?p> 韓鵬抬眼一看,是自己母親走了過來,忙從墻上跳下來,高興得一蹦一跳的跑向自己的母親。
重生九十九世,無論貧窮與富貴,無論順利與困難,母親,在韓鵬心里,永遠都是最強的精神支柱。
牽著母親的衣角,眉頭緊皺的韓鵬打量著這熟悉的一切。
每一次都重生回到這個年代,加上沒重生之前的第一世,站在矮墻上眺望村西菜園干了一百次了,牽著母親的衣角回家也回了一百次了,甚至于說從矮墻到家門口總共幾步路,自己也都快數(shù)過來了。
對于這里的一切,他是那么熟悉,那么親切。
從矮墻走到小石橋,過了小石橋進胡同,胡同走過三戶人家,拐上一個高坡,那一道荊棘條編織的柵欄門的家,就是生養(yǎng)韓鵬的地方。
哪怕是自己最著急離開羅漢峪村的第一次重生,他也在這個家里生活了超過八年的時間。
哦,對了,再過半年的時間,他這一世在這破房子里面住的日子可就夠八年了。
重生這么多次,什么樣的豪宅自己沒住過啊,什么樣的世面沒有見識過,可是,面對著眼前這破舊得不能再破舊的房子,韓鵬卻覺得無比親切。
“大鵬,你在家里面燒壺水,娘去推碾去了?!?p> 推開院門,崔傳娥彎腰進了東邊院墻旁的棚子里面,放下提籃,然后將兩根茄子放在鍋灶旁的鐵皮桶里面,自己麻利得抱著一捆青草塞進了院墻南邊的兔子籠子里面,然后端著簸箕出了院門去了。
韓鵬知道,自己母親是要去將地瓜干碾碎了,再煮成豬食喂豬的。
羅漢峪村大多數(shù)土地都很貧瘠,不適合種植小麥和玉米,最適合的農(nóng)作物就是地瓜,也就是番薯。
地瓜是高產(chǎn)農(nóng)作物,雖然說羅漢峪村的土地比較貧瘠,但是也耽誤不了家家戶戶收獲大量的地瓜干。
今年的地瓜還沒有到收獲的季節(jié),不過韓鵬家去年收獲的地瓜干還剩下了不少。
韓鵬家有六畝旱地,去年全部種上了地瓜,最后收獲了七千多斤地瓜干。
另外,韓鵬家的一畝半水澆地,冬小麥收了六百斤,接著種了玉米,收了一千多斤。
俗話說手里有糧心里不慌,看著堆放在西屋里的一袋袋的糧食,韓鵬的父母兩個心里還是很踏實的。
韓鵬家除了養(yǎng)了幾只兔子以外,另外還養(yǎng)了幾只下蛋的母雞和一只公雞,以及兩頭肥豬,兩頭肥豬喂一年出欄,需要差不多四千斤地瓜干。
一頭肥豬養(yǎng)一年的時間,能夠長到二百斤就算很好了,兩頭肥豬四百斤,按照往年行情,一斤一塊七毛錢,能夠賣六百八十塊錢。
去年地瓜豐收,廟子村粉皮廠的地瓜干收購價格是五分錢一斤,四千斤地瓜干只能賣二百多塊錢。
很明顯,用地瓜干養(yǎng)豬是有賬算的。
對于錢,韓鵬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多少概念了,錢嘛,是用來花的,需要的時候想辦法弄來,不需要的時候呢,也別整天掛念。
別人賺錢可能會難些,可是對于韓鵬來說,從他第九次重生的時候,就明白了一點,自己沒必要為了錢浪費什么精力。只要他想,他隨時都可以賺取大量的財富。
對于什么全國首富啊,世界首富啊什么的虛名,韓鵬早就沒有半點興趣了。
實際上,他第三次重生的時候就是世界首富。
第九十九次重生,他高燒了兩天,迷糊了兩天,今天第三天,一早退了高燒,好多事情還沒來得及仔細考慮,當(dāng)然了,他覺得也沒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仔細去考慮了。
欄里傳來兩頭半大肥豬嗚嗚嚕嚕的聲音,韓鵬循聲看去,看著欄門被肥豬拱得幾乎就要就要倒了,忙跑到西屋里面,抓了兩把玉米粒,從欄門上沿丟進了欄里。
魯中地區(qū)所謂的欄呢,是相當(dāng)于廁所和豬圈綜合功能的圈舍,在九十年代的農(nóng)村,幾乎家家戶戶的欄里面都喂養(yǎng)著一頭兩頭的肥豬,一排雞籠。
后來到了新世紀之后呢,隨著農(nóng)民外出打工的情況越來越多,欄里面養(yǎng)豬的少了,漸漸的欄的功能便從養(yǎng)豬養(yǎng)雞養(yǎng)兔子再加上廁所,變成只剩下廁所的功能了。
二三十年的功夫,這社會發(fā)展實在是太快了,一切都在變化著。
欲望,人生,也都在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