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沖刷著皇甫重陽的身體,逃出那二十四名金甲禁軍的埋伏,再把手里的嬰兒送到這里已經(jīng)耗費了他的全部力氣,本就強(qiáng)勁的毒效又沒有及時壓制,此時的皇甫重陽已然是強(qiáng)弩之末。
面前是萬丈高崖,身后是手持尖刀的二十四名金甲禁軍。
“先皇陛下,把孩子給我們吧,否則這孩子斷無生路?!敝芫圪t從人群里走出來,笑著勸道。
他不擔(dān)心皇甫重陽逃脫,當(dāng)初皇甫重陽選擇這里隱居,現(xiàn)在倒是給他省了好些力氣。
再者,那箭上可是世間無解的劇毒,流自異域。
“休想!”皇甫重陽臉色蒼白,強(qiáng)忍著胸腔之中的劇痛,轉(zhuǎn)身面向懸崖。
“阻止他!”周聚賢沒想到皇甫重陽竟然真就抱著讓自己剛出生的兒子與自己一起死的決心,見此慌忙下令。
可距離哪是速度能彌補(bǔ)的,沖得最快的金甲禁軍也只抓到了皇甫重陽的半片衣襟。
所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甫重陽的身體朝著黝黑的深谷墜落了下去。
“去抓個村民來,問問有沒有下去的路?!被噬辖o他的命令是即使不能活捉皇甫重陽也要帶著他的尸體回去,這還真是麻煩了。
……
月上中天,峽谷被照進(jìn)了些許月光。
銀色的月華籠罩下,谷底仍然深不見底,周聚賢沒有問到下谷的方法,剛好也就得了交差的說法,只派了幾個金甲禁軍繼續(xù)守在懸崖邊上,自己也就領(lǐng)著其余人連夜趕回京都復(fù)命。
……
刺骨的冷風(fēng)如同剔骨的寒刀,不帶任何情面的刮在皇甫重陽的身上。此時的皇甫重陽渾身冰涼,已然沒有了一點氣息,他掛在峭壁之上,一只手死死地?fù)高M(jìn)堅韌的巖石之中,另一只手仍然緊緊地抱著那小小的嬰孩。
可能是因為太冷了,襁褓之中本來睡熟的孩子突然醒了,嬰孩小小身子在襁褓里掙扎著卻一動也不能動,不由得鬧了脾氣,哇哇大哭起來。
小嬰兒從出生到現(xiàn)在連一口母乳都沒吃到,肚子空空蕩蕩,哭聲都不甚響亮,夾雜在瑟瑟寒風(fēng)之中,就幾乎聽不清楚了。
遠(yuǎn)方絕壁之上,一人形陰影在毫無倚仗的絕壁之上快速移動,突然人形影子頓了頓身形。
“哪里來的哭聲?”人影四處張望,那若有若無的哭聲卻又消失了,“呵呵,真是老糊涂啦,都幻聽了?!?p> 這是一個將近六旬的老者,一身精絕的輕功讓他在這幾近垂直的絕壁上如履平地。
然而,正當(dāng)他要繼續(xù)趕路,那微弱的哭聲又傳了過來。
老者驚訝至極,但也不再猶豫,腳下一蹬,身子就如同一只矯健燕子朝著聲音的源頭——谷壁的另一面飛速掠去。
隨著老者距離皇甫重陽的位置越來越近,哭聲也越來越清晰,老者調(diào)整姿態(tài),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皇甫重陽尸體的邊上。
“這是怎么回事?”老者趕忙探身來到皇甫重陽邊上,看到了皇甫重陽的手里哭得稀里糊涂的嬰兒。
根本都不用探這個人的鼻息,老者就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經(jīng)死的不能再死,至于男人懷里的孩子。眼淚和鼻涕全糊在一張本就不大的臉上,老者嫌棄得不行。
“罷了罷了,救你一命吧?!崩险呱斐鍪职疡唏購幕矢χ仃柕氖掷锝舆^來,“放心吧,這孩子老家伙會幫你照看好的,你安心地上路,莫要牽掛?!?p> 嬰兒還在哭,可哭聲已經(jīng)小了很多。
“這就對嘛,見到老爺爺了就不哭啦?!崩险咝⌒牡赜民唏俚囊唤巧w住嬰兒的臉,隨即縱身一躍,如同飛翔的鳥兒一樣輕盈的身體就筆直地朝著黝黑的山谷之中落下。
……
星斗漫天,但由于身處深谷,浩瀚的銀河落在少年眼中只有一線天。
從剛出生時的小嬰兒長成如今十五六歲的翩翩少年,整整十多年的時間他只和自己師父一起出谷三次。
“沈云哥哥!”寂靜的夜空里晚風(fēng)正和熙地吹著,一道略顯稚嫩的女聲從少年背后的土坡下面?zhèn)鱽?,“你果然在這里呢,還不回去嗎,沈爺爺?shù)教幷夷悴坏?。?p> 對于女孩的到來少年明顯愣了愣,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基地,這么多年來除了他自己還沒人找來這里過。
“你怎么知道這里的。”秘密據(jù)點被撞破,少年的聲音里沒有生氣意味,沒辦法,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在這個女孩子身上生過多少悶氣,久而久之一點用沒有,他也就學(xué)會不生氣了。
“拉我上去,這兒太高了我自己上不來?!迸焊幌牖卮鹉猩膯栴},徑直要求道。
“等著?!鄙倌隉o奈地從地上起身,一個飛身跳下土坡,來到女孩的面前,“你不是說喜歡看星星嗎?上面的星空很美,就是……,哎你自己看吧?!?p> 說完,少年拉住女孩纖細(xì)的手,借著優(yōu)秀的輕功帶著女孩一起躍上了高達(dá)幾米的土坡。
兩人一起盤腿坐下,如少年所說,即使只有窄窄的一道天空,仍舊鑲滿無數(shù)光彩熠熠的漫天星斗,無比壯觀,谷中在別處是看不到這樣的夜空的。
“這么晚了,沈云哥哥不困嗎?”安靜了良久,女孩子眨著黑曜石般的眼睛顯出迷迷糊糊隨時會睡著的樣子問身邊的少年。
小沈云的眼睛里映照著漫天的繁星,格外地明亮,“老頭說爸爸媽媽變成了天上的星星,他們想我了會從天上下來看我的。”
“那他們下來看過你嗎?”女孩子有點抵抗不住睡意,眼睛半睜著看著少年,聲音糯糯地問,“你可有見過他們長啥樣?”
少年聞言溢滿星光的眸子閃過片刻的失望,但轉(zhuǎn)眼之間便被他壓住了,女孩一點沒有察覺到。
“見過?!痹趬衾镆娺^的。
“那他們長的什么模樣呀。”女孩子有點執(zhí)著,強(qiáng)撐著睡意也要問出個答案來。
“哎呀,你今天問題怎么這么多,不是要睡了嗎,走吧?!毙∩蛟票辉诵母C子,果斷強(qiáng)行打斷。
“走??!怎么站著不動?”
“不要,好晚了,不敢過去?!?p> 回去的路上有一處埋骨之地,小沈云知道女孩指的是不敢從那里走過去,但心里想,那你之前怎么過來的?
“那你閉著眼睛,我抱你過去可好?”
“好吧。”女孩沒怎么思考,用有點帶著睡意的聲音答應(yīng)。
……
夜?jié)u入深處,天上本來明晃晃地掛著的月亮隱入云層之中,沈云懷里抱著個小小的人,女孩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被黯淡星光照著如同鴉羽一般,兩人朦朧的輪廓修長。
“沙沙”
沈云正走著,前方突然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
一聽到這個聲音,沈云便停下了腳步,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隨即面色稍顯凝重。
沒有多猶豫,沈云抱著女孩往路邊的一塊巨石縫隙里躲了起來。
“沙沙”聲越來越大,兩個交談的男聲慢慢地清晰了。
“總督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這谷底果然另有玄機(jī),”一個聲音稍顯沙啞,但十分年輕“咱可瞧清楚了,那曲靖竟當(dāng)真藏在此。”
“哈哈,”另一個聲音有點年邁,“總督大人是何許人物?自然是料事如神?!?p> “天色不晚了,這里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休息片刻便加緊趕路吧,還要盡快回去向總督大人復(fù)命呢?!?p> “是,您說的是。”
兩個黑衣人沒有多做停留,休息了片刻就一起離開了。
等周圍再次歸于平靜,連風(fēng)聲都已平息后沈云才帶著女孩從巨石縫隙里鉆出來。
女孩子的睡意都沒有了,抓著沈云的衣袖的手很緊張的攥著,她聽到了自己爹爹的名字,小小的年紀(jì)卻很聰明。這些人是來找麻煩的,找的人還是自己爹爹。
“沈云哥哥?!迸⒉话驳貑局砼陨蛟频拿帧?p> 沈云低頭看向女孩稚嫩的臉,星光在谷中顯得有些黯淡,女孩的臉已經(jīng)大致顯現(xiàn)出傾國傾城之姿,眼睛里蘊著水光,正不安地看著他。
“沒事……”沈云想安慰一下女孩,但話才剛出口耳朵里突然傳來了異樣的風(fēng)聲。
行動先于大腦,沈云把女孩往身后護(hù)住,聲音突然,距離太近了,沒時間再次躲進(jìn)巨石縫隙里,只能迎戰(zhàn)了。
沈云眼睛看向遠(yuǎn)方的黑暗,石壁很狹窄的地方一片黑暗。
“爹爹!”跳躍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女孩高興地喚著來人。
來人有著極高的輕功,只幾個起落間便落在了兩人面前。
“你們在這便好,也免得我在去尋人了。”女孩已經(jīng)撲進(jìn)男子懷里,男子撫著女孩發(fā)頂,面向著沈云道。
“劉真叔不是特意來尋我們的,可是發(fā)現(xiàn)了那兩個怪異之人?”沈云這孩子打小聰明,只一聽劉真的話便察覺到了劉真話中沒有提及的意思。
“嗯,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還沒有和你爺爺說呢,你回去問問你爺爺?shù)囊馑?,”劉真笑著繼續(xù)道,“順便幫我把茜兒送回去,你嬸估計該著急了?!?p> “嗯?!鄙蛟泣c頭,“對了,我和茜茜躲在這里聽到那兩個人好像提到了總督大人,想必劉真叔也認(rèn)識吧。”
剩下的話不便當(dāng)著小女孩講,但也足以讓劉真考量一番了。
只見劉真眉頭果真難以察覺地微微一緊,隨后才又笑著道:“嗯,我知道了?!?p> 說完,劉真腳尖微動,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了暗色里,只剩下了兩個小孩。
“走吧,我們?nèi)ネㄖ覡敔敗!鄙蛟瓢咽稚煜蚺ⅰ?p> 女孩聽話地讓沈云牽,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抬頭看向沈云道:“沈云哥哥,你說這些人是干什么的呢?”
“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是好人就是了?!鄙蛟苹仡^看向女孩若無其事地道。
他沒有撒謊,他自己也就只是有點頭緒而已。
不過他既然知道了,就沒有打算不管這事兒。
兩人頭頂是一片一線天的峽谷,因為峽谷太深了,星空是看不見的,小小的兩個身影卻宛如已經(jīng)能夠占滿了整個世界。
“沈老爺子,這人是我們引來的,我們不能連累你們,所以我們打算今晚便離開若谷,”木桌前坐著劉真,燭光打在劉真臉上顯得他的臉色有一點晦暗,“我們會在外頭造出動靜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我們身上,以保若谷安寧?!?p> “那可有想過茜茜如何?”沈老爺子捋了下長長的胡子開口道。
“周聚賢這人慣常的作風(fēng)便是趕盡殺絕,我們也沒有十足把握可以把茜兒擇出來,所以我們會帶著茜兒一起走。”劉真身邊坐著的一個身著樸素的婦人開口道。
沈老爺子端著一桿自制煙槍,吸了一口煙又思考了良久后吐出了口里的煙才開口道:“不妥,不妥,若谷丟了便丟了,周聚賢心狠手辣,手段高明,若是你們這般暴露在他面前……”
“況且,即使你們刻意暴露也不見得就能把若谷擇出來,”沈老爺子又抽了一口煙才繼續(xù)道,“以周聚賢的性格不會這么簡單地就把疑慮打消,反而會因此更加注意到若谷,得不償失?!?p> “目前情況不明,想必周聚賢也不愿直接找上門來,也就給了我們充足的時間去準(zhǔn)備,也不必以卵擊石,再說無人之境可不止若谷一個?!?p> “這……”婦人看向丈夫,有點心動,畢竟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帶進(jìn)危險里,可那孩子出生時已經(jīng)被人所知,要是晚上幾日便好了。
“老爺子,我們……”劉真還是有所顧慮,“周聚賢沒找到我們定然不會罷休。如此,就算再找到一個與世隔絕之地……”
“這個你不必?fù)?dān)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沈老爺子提著煙槍把里面的煙絲撥了撥,隨后才站起身笑著說道,“況且我這樣說還有另一個理由。你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