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身在光明當(dāng)回眸身后（下）

　　“大神官私逃出幽閣，可曾考慮此舉是否妥當(dāng)？”

　　衛(wèi)光明無言，這時桑桑從老筆齋走出，往二人這方看來。

　　待其看見唐寧后，黑黑的小臉露出甜甜的笑容。也是這個笑容，使得衛(wèi)光明看見了真正的光明。

　　他懂了，一切都明白了。

　　盡管他沒見到心念的冥王之子，卻看見了光明之女，看見了西陵神殿的光明。

　　“你怎么會在這？”

　　看著桑桑來到身前，唐寧微微一笑，右手背到身后，再出現(xiàn)時，手中已多了個酒袋。看著裝著滿滿一袋的酒，看著那熟悉的標(biāo)志，桑桑笑的更甚。

　　小丫頭愛酒，也離不開酒，前幾日那袋酒到如今所剩不多。為了能夠多喝上幾日，每日只敢喝上半盅?？v是如此，酒袋到今天也早已變成了空殼。

　　如今再見到唐寧，她自然很高興，這份高興發(fā)自本性。畢竟，這是寧缺那個老扣養(yǎng)大的侍女，只要有好處，那自然會很高興。

　　“來這看個老賊。你家小老板可還好，生意是否順利？”

　　桑桑打量著衛(wèi)光明，不知為什么，她覺得這個人散發(fā)出的氣息很舒服，靠近他，似乎身體也不再那般寒冷。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身體，她來到衛(wèi)光明身后這才開口。

　　“少爺挺好的，生意雖然不太好但也賺了大錢?！?p>　　唐寧將手中酒袋遞出，桑桑高興的立馬去接，只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似有疑慮。

　　“少爺說了，這酒很珍貴，我不能一直拿你這般珍貴的東西?！?p>　　“拿著吧，你家少爺一定很喜歡這個味道，以后想喝這酒，可以來找我。對你們來說這東西或許很珍貴，對我來說不過是尋常酒水，不必這般看重?！?p>　　“真的？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該去哪兒找你？”

　　聽聞唐寧話語，桑桑笑的眼睛都難以看見，由此可見，酒對她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

　　“跟著這個老賊，就能找到我?！?p>　　唐寧用手指了指衛(wèi)光明，桑桑很疑惑，但看了看二人，也不再多話，輕輕施了一禮，便再次走進老筆齋。

　　桑桑很聰明，只是跟在寧缺身邊，她不需要那么聰明。她知道那個俊俏青年有話要與那老乞丐說，所以她選擇回避。

　　見桑桑離開，衛(wèi)光明又恢復(fù)之前那副平淡模樣。

　　“四先生，不知你可知冥王之子？”

　　“大神官，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既然知道，你為夫子弟子，自當(dāng)要護佑……”

　　“呵呵，護佑蒼生？那誰來護佑冥王之子？”

　　冷漠的笑聲下，唐寧向前一步，看著那個神色始終從容的衛(wèi)光明。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來前世一個故事。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很久前有個人如你這般向往光明，他討厭黑暗?！?p>　　“當(dāng)他處在黑暗中時，他點亮燭光，想要照亮整個屋子?？蔁o論他如何安置燭臺，也無法照亮整個屋子，直到他一氣之下吹滅了蠟燭融入黑暗?！?p>　　“四先生，你以這個故事想要提醒我光明與黑暗同在？這種故事著實無趣?！?p>　　衛(wèi)光明那張臉第一次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盡管這個笑容嘲諷居多。

　　“不，我想提醒你的是，如果你向往光明，你需要先奉獻出珍貴的信仰！須知，身在光明當(dāng)回眸身后?！?p>　　這個故事自然還有最后一重寓意，唐寧清楚，但他不會說，要知道只有黑暗籠罩時，所見的光明才是真正的光明。

　　光明之下的光明不過虛妄，就像這片天，肉眼所看到的光明不過是昊天規(guī)則下的產(chǎn)物。

　　它很早就領(lǐng)悟了這個故事，所以它即是冥王又是昊天，它給衛(wèi)光明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劇毒的誘餌，這個誘餌是它投放在這片土地上用來阻攔大道意志所選擇的人。

　　兩人皆是沉默，包子鋪外卻又來了一人，此人正是顏瑟大師。

　　“好一句身在光明當(dāng)回眸身后，老頭子還是首次聽見如此理論?！?p>　　“顏瑟大師，你來的還真是晚。既然你來了，那這老家伙就交給你了?！?p>　　“四先生請便，有老頭子在，不會出問題。”

　　唐寧認(rèn)真看了眼衛(wèi)光明，再次出聲：“大神官，我知道你不會輕易離開長安城。既然來了，就暫時留在這，別想搞什么小動作來浪費大家精力。”

　　“你應(yīng)該知道，如果你有什么異動，我可以在你動手前送你去見昊天，讓你明白那個故事里真正寓意?！?p>　　看著唐寧要走，顏瑟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喊道：“四先生，煩請你去收了神通吧，王景略快要餓死了?！?p>　　唐寧腳下一個趔趄，總算是想起先前介紹困仙陣時遺忘了什么。

　　將夜世界修行者有所不同，除卻魔宗功法外，大多數(shù)人都做不到辟谷。何況王景略只是個洞玄境念師，身體強度也不過比普通人強那么一點點。

　　距離春風(fēng)亭已經(jīng)過去三天，能夠不吃不喝支撐過來，王景略還真是夠有毅力。

　　來到春風(fēng)亭，王景略在陣中閉目枯坐，也不在意眾人對他的指指點點。

　　唐寧到來時，看到這一幕，內(nèi)心其實還挺過意不去。

　　“王景略，你想出來嗎？”

　　閉目中的王景略睜開雙眸，看了看依舊圍在身邊的民眾，有些疑惑。再三打量確認(rèn)身邊眾人不可能是那布陣之人后，索性再次閉目不視。

　　“三天三夜了，我應(yīng)該是快死了，幻聽都出現(xiàn)了，死亡還遠嗎？知命以下無敵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會死，居然還是這般憋屈的死去?！?p>　　嘴角略過一抹苦笑，感受身體的虛弱，絕望似乎在一點點籠罩他。

　　“出來吧，符陣已開?！?p>　　腦海中再次傳來響聲，這一次王景略沒有睜眼，而是緩緩向后倒去。

　　唐寧嘆息一聲，看著因王景略倒下而恐慌的人群，看著他們紛紛散開后，立即帶著王景略消失在大街之中。

　　…………

　　“身在光明當(dāng)回眸身后？”

　　衛(wèi)光明重復(fù)著唐寧說得這句話，腦袋輕輕挪動，當(dāng)他見到地面上的影子時，顯得更加疑惑。

　　“師兄，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為什么會在長安城？”

　　難得正經(jīng)的顏瑟，看著陷入沉思中的衛(wèi)光明，輕聲開口。

　　“我為什么會在長安城？我來這尋找黑暗的影子。”

　　衛(wèi)光明從沉思中回歸現(xiàn)實，看著同樣骯臟邋遢的顏瑟，平靜至極。

　　“黑暗的影子？十幾年前，因為你看到了冥王之子降臨，我唐國宣威將軍府被盡數(shù)屠戮。不久后，燕塘邊境因你一句冥王之子未死，整個村子盡數(shù)死絕。”

　　顏瑟背著手，佝僂著身子，滄桑面容泛起潮紅，說話的語速有些急促。

　　“今日，你出現(xiàn)在長安，那么這一次是不是要舉世伐唐？”

　　“為了更多人，死的那些人又算什么。永夜降臨，這個世界誰又能幸免？”

　　“師兄，你真的認(rèn)為殺了冥王之子，這個世界就安全了？沒了一個冥王之子，冥王還會降臨第二個，第三個，你要殺了所有人嗎？究竟你找的人是冥王之子，還是你是冥王之子？”

　　衛(wèi)光明沉默，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在那個故事中受到?jīng)_擊，在師弟逼問中亦是屢落下風(fēng)。

　　“難道坐以待斃？”

　　顏瑟呼吸逐漸加重，鼻孔呼吸聲越發(fā)大，那半灰的胡須隨著每次呼吸有節(jié)奏抖動著。

　　“好，既然你是來尋找冥王之子，那冥王之子呢？你可曾看到他出現(xiàn)？”

　　“冥王之子未出，但我找到了光明之女！”

　　？？？

　　“師兄，你沒有在說笑？”

　　看著衛(wèi)光明那一成不變的臉，露出一絲寬慰笑容，顏瑟感覺世界變了。

　　“我很認(rèn)真，我打算在我這把老骨頭融化前，認(rèn)真教導(dǎo)她?！?p>　　說著話，衛(wèi)光明盯著老筆齋門前，那兒桑桑正在費力的向老筆齋內(nèi)搬運蔬菜。

　　顏瑟順著他的目光，自然看到忙碌中的桑桑。只是無論如何看，這都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侍女，她的主人倒是有神符師潛質(zhì)，可惜他卻無法修行！

　　她真的會是光明之女？

　　可是，作為光明大神官的衛(wèi)光明，會在如此重要之事上說笑？

　　“你走吧，在冥王之子未現(xiàn)身之前，我不會出手?，F(xiàn)在，我只想找個傳人。”

　　“師兄，我勸你早日離開長安，書院四先生向來隨性，你若是執(zhí)意殺人，你會死……”

　　顏瑟走了，衛(wèi)光明坐在老筆齋前的臺階上，看著桑桑在店內(nèi)不斷忙碌，看著掛滿整個店鋪的書法，很是欣慰，就這樣靠在柱子邊沉沉睡去。

　　寧缺回到家中，自然看見了睡夢中的衛(wèi)光明。他看著老頭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下意識當(dāng)其是某處來的乞丐，倒也沒在意。

　　寧缺進門后，換了身衣服，準(zhǔn)備研磨時，突然感到饑腸轆轆。這才想起今日自出宮后，去了許多地方，一直未曾進食，這才向后院喊道。

　　“桑桑，少爺餓了，快給少爺來碗面。”

　　“少爺，你回來啦？我這就給你煮面?！?p>　　隨著兩人對話，衛(wèi)光明已經(jīng)從睡夢中醒來，他看了眼埋頭寫字的寧缺，又閉上眼繼續(xù)假寐。

　　“少爺，面好了，快點吃吧。”

　　桑桑將大碗酸辣面放在案臺旁，急匆匆的跑進后廚，又端出另一碗，向門外走去。

　　“桑桑你是要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