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失控

　　顧嬌看著面前一臉淚水的顧笙，倏的愣住，緊隨而來的就是心虛，以及欲蓋彌彰。

　　她掩飾的大吼：“顧笙，你怎么這么不聽話！我怎么就沒把你當(dāng)女兒了？”

　　顧嬌越說，越覺得自己自己才是對的：“你從小到大，我沒給你吃沒給你喝？你不是我一手帶大的嗎！”

　　說到最后，顧嬌越說越委屈，仿佛真的是一個母親在面對一個叛逆不聽話早戀的女兒。

　　顧笙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抬手摸了下臉頰。

　　一手濕意。

　　她垂下頭，看著手上的水痕，不由怔了。

　　為什么眼淚為什么止不住啊？

　　她抬頭，就看到顧嬌滿臉的心痛不甘，就好像，真的是她的錯。

　　顧笙勾著嘴角，一向都好像帶著甜意的梨窩此刻顯得有幾分干澀：“給我吃喝？”

　　她一字一頓語帶疑惑。

　　“媽，如果你真的記得，就應(yīng)該記得在我五歲的時候，你因?yàn)槟莻€男人一個電話，把年幼的我鎖在家里一個星期?！?p>　　“如果你真的把我當(dāng)做女兒，不對，”顧笙搖了搖頭，眸里滿是平靜：“你如果把我當(dāng)個人，就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時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p>　　記憶里，空曠無人的房子，小小的她拍著門喊著媽媽，卻沒有人回應(yīng)她。她到底是怎么活下來的，顧笙記得很清楚。

　　“你不記得了嗎？”

　　顧笙搖搖頭:“不對，你記得?！?p>　　她看著面前眼神開始慌亂的顧嬌，面帶微笑：“我喝水啊，喝到自己覺得飽了為止?！?p>　　“當(dāng)時我就騙自己說，多喝水呀，多喝點(diǎn)就能飽了，飽了就肚子就不會餓了?！?p>　　“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了，媽媽回來了就不會餓肚子啦。”

　　顧笙模仿當(dāng)時年幼的自己說話，竟然笑出了聲。

　　她抬頭注視著面前的開始顫抖的顧嬌，語言仿若尖刀：“但是啊，這怎么可能呢？”

　　當(dāng)時年幼的她縮在沙發(fā)上，不停的安慰自己睡覺，可是胃里尖銳的痛意，讓她控制不住的哭。

　　“我哭啊哭啊，最后哭累了就終于睡著了?！?p>　　顧笙停頓了下，自嘲道：“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第二天起來，就又是痛苦的一天?！?p>　　顧笙看著面前的顧嬌，眼神空洞，仿佛透過顧嬌看到了那個在沙發(fā)上被饑餓折磨到痛苦發(fā)抖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看著她，餓的嗓音都沙啞，一雙眼里滿是乞求：“救救我，救救我。”

　　不管是誰，都請救救我吧。

　　小女孩眼里的痛苦恐懼讓顧笙倏的回過神，她語氣陡然變得冰冷：“你知道最后我到底是怎么活下來的嗎？”

　　顧嬌嘴唇煞白，她顫抖的看著面前渾身冷意的女兒，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怎么，怎么…”

　　活下去的？

　　那四個字，顧嬌張嘴張半天，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吧，她真的不知道！

　　那個時候，季婁山打電話說讓她陪他去旅游，她只是太高興了，一時激動才會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

　　但是她真的是不知道嗎？

　　顧嬌張了張嘴，妝容精致的臉滿是悔意：“笙笙，媽媽，媽媽，”

　　媽媽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笙打斷了。

　　顧笙笑著看向她，唇角的笑意譏諷：“為什么現(xiàn)在還要說媽媽這兩個字？”

　　她歪著頭，白皙的臉上滿是淚痕，顯得有幾分狼狽卻又狠心：“媽媽這兩個字，顧女士您不覺得，從您嘴里說出來就太惡心了嗎？”

　　顧嬌后退了幾步，倒在沙發(fā)上，胸口不斷起伏，心痛的簡直快要無法呼吸。

　　顧笙卻仿佛沒有看到她痛苦的模樣，自顧自的說：“我來告訴你我怎么活下來的?！?p>　　“是路過的一個小男孩發(fā)現(xiàn)了快要餓死了的我?！?p>　　顧笙想到那個男孩的著急的臉，微微斂了眸子：“我應(yīng)該慶幸，當(dāng)時你帶我住的地方是一樓?！?p>　　“如果不是一樓，那個小男孩就不能把吃的從打壞的窗戶送進(jìn)來了?！?p>　　那樣，這個世界也就不可能在會有長大的顧笙了。

　　顧笙說著，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你知道那個小男孩是誰嗎？”

　　顧嬌一怔，有些冰冷的涼意從心底蔓延而上，她不可置信的問：“難道是，今晚的那個男孩？”

　　如果，如果是那個男孩，那么三年前顧笙要搬來宇縣的原因。

　　顧嬌有些不敢想下去。

　　顧笙點(diǎn)頭，走到桌子邊扯了一張紙巾仔細(xì)的擦著臉上的淚痕：“是，就是他?！?p>　　“從小到大，我追了他這么久，憑什么現(xiàn)在因?yàn)槟阋痪湓捑鸵艞壦?？?p>　　顧嬌不敢置信的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顧笙，嘴唇不停顫抖。

　　顧笙看著她，拼命壓抑住內(nèi)心報(bào)復(fù)般的快感，故作輕巧的道：“顧女士，你沒想過吧。”

　　“我這么多年的乖巧，不是因?yàn)槟阆胍獋€乖巧懂事的孩子去套牢那個男人，而是因?yàn)槟莻€男孩，他喜歡這樣的女孩。”

　　所以我為了他，做了這么多年的乖巧溫順，最后，甚至都快真成了本性。

　　“所以顧女士，在五歲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把你的女兒顧笙作踐死了，可笑的是，這么多年，我竟然還想著你會不會對我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愛？”

　　“真可笑。”

　　顧笙冷漠的說完，不在看一眼顧嬌，徑直走進(jìn)了臥室。

　　她不需要了。

　　從今往后，她有姜燃，也只有姜燃。

　　客廳里，白熾燈刺眼，顧嬌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臉上精致的妝容早就被淚水浸花了。

　　她想到顧笙小時候，很可愛，白白軟軟的，雖然有些害怕她的冷臉，卻還是在她傷心的時候，奶聲奶氣的喊她媽媽，讓她不要傷心。

　　哪怕就是因?yàn)樽约旱脑虿铧c(diǎn)死了，卻還是渴望著她。

　　可是顧嬌自己又做了什么？

　　忽視，辱罵，耳光。

　　顧嬌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和顧笙之間，竟然從來沒有過任何好的記憶。

　　這是她顧嬌自己作的，她從來沒有比此刻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得不到顧笙的原諒了。

　　屋內(nèi)，顧笙拉開抽屜，拿著煙點(diǎn)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就被濃郁的煙霧嗆到了。

　　她咳了好幾聲，紅著眼眶，繼續(xù)自虐般的抽著煙，仿佛眼前還殘留著那個小小的顧笙痛苦的眼神。

　　今晚為什么會失控呢？

　　顧笙問自己。

　　她的目光觸及到脖子上煙灰色的圍巾，猛地掐滅煙蒂。

　　煙蒂從泛紅的指間滑落，落在桌子上，慢慢變成了灰土。

　　她就像冬天放在室外的白菜，突然拿到溫暖的室內(nèi)就會快速爛掉，一個人孤獨(dú)委屈久了，稍微遇到點(diǎn)安慰和依靠就會潰不成軍，節(jié)節(jié)敗退。

　　而姜燃，就是她顧笙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