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下都知道曾云滄皇恩正濃,卻沒想到皇上居然在一次朝會上,親賜了曾云滄飛魚蟒袍。飛魚蟒袍,向來由天子賜予近臣,以示恩寵。上繡的飛魚蟒紋,似龍,原無角和足,后來前朝反臣加之,僅比龍紋少一足,那位前朝反臣事敗自裁后,飛魚蟒服便成了一種禁忌,此時(shí)皇上將他賜給如今風(fēng)頭正勁的曾云滄,朝堂私下里一時(shí)議論紛紛。
有人說皇上賜這袍子,是暗指曾云滄有不臣之心,怕是將要除之。也有人說,皇上是為了拉攏曾家,已有將喬芷公主下嫁之心。
皇上微笑著聽完暗探的回稟,手旁是一沓對曾家的彈劾。果然按著喬芷計(jì)策,一件飛魚蟒袍,就引得朝中百官和原本不少處于觀望的官員,紛紛和曾家撇清關(guān)系,私下告密明里彈劾,生怕自己說得少了,讓人懷疑自己對皇上的忠心?;噬下冻鲆粋€(gè)高深莫測的表情,按照喬芷的計(jì)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放空曾家,確實(shí)可行,只是時(shí)間太久,他不愿等,也無法真正相信對皇家心懷怨恨的喬芷——萬一兩方聯(lián)手,那便是真的毫無回旋之地了。半個(gè)月后,喬芷公主生辰,皇上大開御宴,席列百官。席至正酣,皇上賜曾云滄一杯御酒。宮侍將托盤中的酒杯高舉過頭,曾云滄看了半晌,執(zhí)過自己的杯子,將酒倒了一半進(jìn)去,另一半放回托盤,對皇上高聲道:“臣請與皇上同飲此杯,以示君臣情誼?!?p> 席中一時(shí)安靜下來,氣氛凝住。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手指狠狠地抓住龍椅,酒中放了能讓人無聲無息死去的劇毒。這本是歷代帝王除去居心叵測的臣子的慣用手法,他料定現(xiàn)下朝中人人自危,斷無人敢明著站出來阻撓,也不相信曾云滄敢拒絕,卻沒料到曾云滄的應(yīng)對如此狡猾。
旁邊有人輕輕笑了一聲,站起來對他行禮道:“皇上,阿芷愿以一曲《綠腰》,為君臣助興?!被噬辖┯驳攸c(diǎn)了點(diǎn)頭。喬芷繡了明艷芍藥的云袖如碧天霞光舒展,她舞如流云,寬大衣袖將曾云滄面前的兩只酒杯籠在一處,合成一杯,她從曾云滄身邊舞過,挑起一個(gè)明凈清雅的微笑,讓他瞬間就想起那日那句“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無同心”。
一舞畢,喬芷將手中酒杯高舉,對御座上的人和曾云滄盈盈一拜,一飲而盡。皇上驚慌地看著她款款退去,急忙在隨侍耳邊叮囑幾句,隨侍立馬拿了一個(gè)小玉瓶跟著退了出去。
曾云滄雖面上鎮(zhèn)靜無波,心卻隨著潮水般一波漫上一波的恍然漸漸沉了下去,眸中云起風(fēng)涌,幾乎就要沖出去,步子卻僵硬地邁不出,他告訴自己,他是曾云滄。白袍撩起又落下,像一瞬嘆息。他風(fēng)度自持,穩(wěn)穩(wěn)地坐了回去,隨侍追至御花園,便被人攔下。慕幼卿伸出手道:“我知道公主在哪兒,快把解藥給我?!?p> 隨侍躊躇著將玉瓶交了出去。慕幼卿趕回公主殿,喬芷正閉目坐在垂絲海棠樹下,聽到聲響,抬眸對她笑道:“你來了?!蹦接浊淇粗?,將玉瓶打開,伸至她面前,緩緩將瓶口傾下,透明的液體瞬間淋入土中消失不見。
她冷冷地看著喬芷,眼神似冰。喬芷重新閉上了眼,笑道:“我這一樹的新茶還未長好,你看在我們十多年的情分上,不要砍了它吧。我祝你和曾大人,白頭到老……”她的聲音低下去,消散在了空氣中,嘴角僵住的弧度,無端顯得詭異。三個(gè)月后,宮中傳出,喬芷公主因病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