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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和舊友

第十一章,一個人的旅行

戀人和舊友 任尚川 3109 2020-03-17 01:11:27

  百無聊賴之下,我一個人去了XZ旅行。

  晚上10點左右的飛機,凌晨時分到達成都,第二天一早轉(zhuǎn)乘另一架飛機繼續(xù)西行,中午前到達貢嘎機場。

  機場不大,一出航站樓就能找到前往LS的大巴。同行的旅客幾乎都是前往LS的,很快便坐滿了一輛車。大巴發(fā)動引擎,駛離機場,穿過大概是因為機場落成才熱鬧起來的小鎮(zhèn),然后駛出郊外。

  一出郊外,駛上大橋,眼前風光隨即大為壯闊。天空澄凈通透,兩岸山巒延綿起伏,而腳下赫然便是大名鼎鼎的雅魯藏布江。雅江流至GG縣時,河谷陡然變闊,加之枯水期才剛過去沒幾天,一股股散布的水流交織成網(wǎng),河灘露出來特別多。

  駛出大橋,大巴在機場高速一路疾馳。天空藍得叫人屏息靜氣,干凈得異乎尋常,仿佛有人把整塊天幕拆卸下來,從頭到尾仔細擦洗過一遍似的。LS河在公路左側(cè)迤邐流淌,時而被山巒遮擋,時而重又在路旁出現(xiàn),河水倒映著云影天光,就像嵌滿藍寶石一樣閃閃發(fā)亮。沿途山巒蜿蜒起伏,走勢一直在變,無法分辨出清晰的脈絡;從飛機上往下俯瞰時就覺得頭皮發(fā)麻,整個地表像個揉成一團、布滿褶皺的紙球。山不高,山體表面覆蓋著裸露的砂土和褐色的石頭,全然沒有半點綠意。游目四顧,荒地、枯樹、牛羊、破破爛爛的農(nóng)舍——地上的一切無不蒙著一層塵土,看上去灰蒙蒙的。大自然的瑰麗神奇,大自然的蒼涼粗糲,全都不加修飾,渾然天成。

  到了LS,我在路邊隨便找了家旅館,開好房間,放下行李,然后一個人到樓下的面館吃東西。4月初的LS,天氣和廣州截然不同:在廣州已經(jīng)可以終日只穿一件襯衣了,而這里早晚的氣溫還只有幾度,況且高原風大,風刮起來更是遍體生寒;這個季節(jié)在廣州是一年里最潮濕的時間,這里的空氣卻又干又冷。提神倒也提神,只是口鼻很快就感到不適,臉上和手背的皮膚也變得干巴巴的。

  我在便利店買了張地圖,看見布達拉宮離得不遠,就索性先去看看。走到宮門,卻看見通告上說“自4月1日起閉館,開放時間另行通知”。來得不是時候。也罷,畢竟是要害地方,臨時有個什么安排,舉行個什么活動也是常有的事。

  宮門前面立著一塊石碑,我讀了遍刻在上面的文字介紹,摸了摸宮門墻壁裸露著的古老的石頭——多古老來著?始建于七世紀……一千三百多年了!不得了!我又想了想有關(guān)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故事,但所知不多,很快便放棄了。倒是倉央嘉措的詩耳熟能詳,我在心里面默默回想了其中幾首,但越想越覺得難過,于是搖了搖頭,就此作罷。

  有幾個倚靠著石碑歇息的藏民一直看著我。他們身穿厚實的粗布長袍,面龐黝黑發(fā)亮,在石碑投下的同樣黝黑的陰影里躲避正午的陽光。不遠處有一座亭子,里面聚集著更多的藏民,整個亭子都坐滿了。奇怪的是他們?nèi)藬?shù)雖然不少,別人卻很難察覺他們的存在——他們似乎掌握了某種技巧,能將自身的存在和白花花的陽光、黑森森的陰影融為一體——每個人都默不作聲,表情溫厚木訥,看上去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我被他們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離開了宮門。

  我越過馬路,走到對面廣場,在一張長凳上坐下。我一邊曬太陽,一邊望著幾百米以外屹立在山巔的布達拉宮?;野咨?、磚紅色的外墻;傾斜向上的樓梯縱橫交錯;看上去又小又密的窗戶和洞孔,就像珠簾一般掛在外墻;重樓迭起,粗獷雄偉,分量十足十那款麥當勞超級巨無霸漢堡。氣勢固然不同凡響。

  接下來去哪里好呢?我開始思考這次旅行要怎么安排。

  單純不想一個人在廣州呆著,沒頭沒腦就出來了。這段時間,發(fā)生在那里的事無一不是一想起來就叫人后悔得牙疼。因此,來這里之前并沒有做好準備,行程規(guī)劃之類壓根沒有:哪些景點必須看,有什么歷史典故,哪里是不能錯過的地方,諸如此類的問題統(tǒng)統(tǒng)一概不知——甚至,就連各個景點要怎么走都不知道。

  盡人皆知的景點,例如布達拉宮、大小昭寺當然曉得,來的路上還是挺期待的,但一到了地方,反倒變得不那么熱心了。一個原因是市區(qū)內(nèi)的景色叫人大失所望。除了普遍使用藏文,用色偏愛大紅大黃以外,就只剩下陽光特別明亮這點是與眾不同。其他的地方和國內(nèi)別的二三線城市別無二致。另一個原因嘛,純粹是自己的問題:不知道為什么,一到人多熱鬧的地方就會莫名其妙地感到心情低落。雖然這個季節(jié)并不是旅游旺季,街道上游客卻已經(jīng)不少了。

  但畢竟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就這樣返回旅館太不像話,還是再逛逛吧。于是下午剩下的時間,我一個人四處轉(zhuǎn)悠,隨便拍了些風景照留念……

  第二天,我在旅館旁邊的旅行社挑了一條感興趣的旅游路線,當天一早便隨團出發(fā)。我們乘坐大巴,基本上一整天都在戶外。一路上走走停停,凡是到了風景優(yōu)美或者藏著故事的地方,導游便讓大巴停下,讓我們下車到處走走,拍些照片。

  途經(jīng)雅魯藏布江QS縣河段某處,導游說附近有個水葬臺,于是汽車便在一個懸崖下靠邊停住。公路邊臨江的一個凸臺上,用石頭和樹枝捆扎成一個狀如祭壇的東西,足足有2米多高,周身上下纏著層層白布,掛滿彩色經(jīng)幡,看上去又神秘又怪異。凸臺下方約莫20米,江面開闊,靜水流深。眼下的這片江水,連著整個凸臺,剛好藏身于懸崖投下的巨大陰影中,整個氣氛顯得格外深沉肅穆。

  說說導游——導游是個目光敏銳,嗓門嘹亮的男人,面皮很厚,一路上很會耍寶逗樂。但安排進購物店遭到旅客非議時,說起狠話來也絕不含糊。我由衷覺得這家伙很有魅力,有著某種我們這類人所缺乏的生動鮮活的生命力。

  先不管進購物店的事對不對,導游的心情我倒是很了解。人家已經(jīng)很盡職盡責地介紹沿途風光,施展渾身解數(shù)逗你們開心了嘛,你們就不能慷慨一點,賞臉進店里看看嗎?倒是會拿什么“無私奉獻”、“顧客是上帝”、“為XZ旅游業(yè)做貢獻”來要求別人,自己卻一門心思精打細算,絲毫不能吃虧。你們也是貪便宜、圖方便才光顧這種小旅行社的吧。坦率地說,這種旅行社能有什么福利待遇可言嘛。導游工資少得可憐,全靠介紹購物賺點提成幫補家用。人家也要生活的嘛,說大道理誰不會!偶爾也要站在別人的立場上考慮考慮嘛。

  每個人都光會一味地替自己著想,一味地責難別人——人果然都是自私的。世情如此,我也見怪不怪。但至少導游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實實在在地為了生活努力著,沒有被虛妄無聊的道德綁架,沒有被所謂的“正人君子”牽著鼻子走。

  后來,大巴開到半山腰,在盤山公路旁停下,導游指著西南方向一處山頂說,那是當?shù)夭孛襁M行天葬的地方。我們下車去看的時候,恰好一團厚云移動到山頂,云層邊緣遮住了太陽,這樣我們抬頭眺望的時候就不會晃到眼睛。叫人嘆為觀止的是,有一剎那,整個天象莊嚴瑰麗得難以描述——云層嵌上明亮的金邊,而中間是很深的黑影,在碧藍如洗的天空映襯下,非常具有立體感。那處進行天葬的山頂,就剛好被明亮的金邊環(huán)繞著,不偏不倚,正正位于那片黑影下方。盤山公路的另一邊,肉眼可見的萬丈光芒從云層背后透射出來,照耀著遠處山腳下的平原。真是美不勝收。

  比起市區(qū)里的景色,果然還是自然風光更加深得我心。不是說人文景觀有什么不好,也沒有否定其價值的意思。只是要理解人文景觀需要花點心思,而當時我的心情就是這樣——稍微想事情想得深刻一些,就會莫名其妙地感到悲傷。最好什么也不要想,最好讓自己變得麻木一點。反正理解自然風光并不需要“變得深刻”,只要站在那里——僅僅是站在那里——就會覺得身體好像融入了某種不那么渺小、不那么短暫的東西里面,人也就沒那么難受了。

  剛返回車上,就聽見身后有人用粵語喊:

  “上車吧,要走啦?!?p>  在離家這么遠的地方驟然聽見家鄉(xiāng)話,真有點難以置信。我回頭朝樓梯下面看,一個帶著太陽眼鏡,扎起馬尾辮的女孩正一手扶著車門把手,同時回身望著遠處。剛才喊話的是她,沒錯。我透過車窗,循著她臉朝的方向望去,距離大巴10米遠的地方,有一個長頭披肩,用圍巾裹住半個身體的女孩形單影只地站在那里。女孩抬起頭,凝望著那個……那個剛才有一剎那確實撼人心魄的山頂,呆呆出神,以致于其他人都上車了還不知道。

  “表姐,走啦?!?p>  沒聽錯,是粵語。扎馬尾的女孩加大聲音又喊了一遍,那個裹著圍巾發(fā)呆的女孩這才回過神來,快步跑回大巴。

  回到車上,人們還是坐回原來的座位。兩個女孩坐在大巴靠前的位置,我則習慣了坐在最后一排。由于位置離得很遠,之前一直沒有留意她們倆。而我自始至終沒有跟誰開口說過話,她們當然也不知道我這個同鄉(xiāng)的存在。

  說寂寞也寂寞,別人都是成雙結(jié)對坐到一塊,唯獨我自己一個人坐一排,其余的4個座位全部空著。從高中時代開始(也許更早的時候就有先兆),無論置身何處,一種和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總是如影隨形地跟隨著我;無論走到哪里,一種作為陌生人的疏離感總是揮之不去。就像我和周遭世界之間,永遠隔著一堵透明、冰冷、異常堅固的玻璃墻,人手一份的歡樂美好總是與我無關(guān)?!擦T,都這么多年了,早就已經(jīng)習以為常。

  我把耳機塞進耳朵,坐進緊靠車窗的位置,一邊聽歌,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在眼前掠過,車廂里不時響起人們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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