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硝煙彌漫的上半葉已經(jīng)過去，隆隆的炮聲也漸行漸遠。順利躲過世紀末的末日預(yù)言后，人類昂首闊步，意氣風(fēng)發(fā)地邁步進入新的世紀，對未來可謂滿懷信心?？烧l也沒有預(yù)料到那一記耳光會來得這么快——
2001年9月11日，兩架民航客機一頭撞進了紐約曼哈頓的雙子大廈，幾千人當場喪命，而由此引發(fā)的國際爭端，很快將更多的人拖進了不幸的漩渦。
災(zāi)難降臨前，一切原本看起來都是那么美好：世界經(jīng)濟蒸蒸日上，科技進步日新月異，全球化讓國與國之間聯(lián)系更加密切。誰曾想，在這幅繁榮安定的表象之下，不同文明之間的摩擦已經(jīng)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情形如同表面看起來平緩靜謐的河水，里頭暗藏著不為人知的礁石和亂流，稍不留神勢必船傾人亡。
新千年以這樣的方式開篇，怎么看都覺得不吉利。直到高中時代完全落下帷幕，回頭看時這種感覺更加強烈?！拇_不是一個好兆頭呢！
但災(zāi)難過后，除了那些永遠無法忘卻的人，其他人很快便徹底忘掉了悲傷，換上另一種心情，開始著手準備迎接一場史無前例的天文盛宴。日歷甫一翻到11月，電視、廣播電臺、報紙便迫不及待地爭相報道：每33年一次的獅子座流星雨將于18日晚間出現(xiàn)。
年輕人嘛，總是對流星雨啦、摩天輪啦、薰衣草啦等等，被流行文化賦予浪漫色彩的東西青睞有加。尤其是2000年左右，一部《流星花園》火遍全亞洲，少男少女為之癡迷得不行。主題曲《一起去看流星雨》在所有中文電臺，以半小時一次的頻率不斷重播，整個那一年這首歌曲（其實很一般）的播放次數(shù)，一定足以打破吉尼斯世界紀錄。
就這樣，在浪漫情懷和流行文化的推波助瀾下，每個人都對11月18日這一天的到來熱切期待，翹首以盼——然后，半個月的時間一轉(zhuǎn)眼便過去了。
結(jié)束晚自修后，在返回宿舍的路上，每個人談?wù)摰脑掝}都與今晚的流星雨有關(guān)，一邊談，還不時抬頭望望天空。
整個夜空看起來就像一塊碩大無朋、通透無比的翡翠，上面疏疏落落地點綴著幾顆星星。皎潔的月亮和宿舍樓樓頂距離只有25厘米，在它的映襯下，宿舍樓顯得格外輪廓分明，跟用又黑又硬的紙片裁剪出來的一樣?？諝飧蓛舻脝螒{鼻子就能分辨出來。能見度很高。是個適合看星星的好天氣。
我和魚結(jié)伴走回宿舍。我問他今晚看不看流星。他說我誤會他了，雖然對我并不討厭，但相比之下，他還是喜歡女人多一點。
“是流星！不是流那什么！”
“對不起，聽岔了。我約了女朋友一起看?！?p> “有女朋友真好?！?p> “長得帥嘛，沒有辦法。太受歡迎我也傷腦筋。”
我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11班的女孩子都很期待呢。”
“嗯?！蔽乙詭撞豢陕劦囊袅繎?yīng)道。
“這是什么反應(yīng)？你不想知道她們晚上有什么計劃嗎？”
“不想?！?p> 他在黑暗中定定地凝視著我，似乎想要確定我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你可真是個怪人。”說完，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過一會兒他突然問我：“知道為什么人們看見流星要許愿嗎？”
“有什么故事傳說不成？”
“誰關(guān)心那種毫無根據(jù)，糊弄小孩的東西?！北磉_了一番對那種杜撰的，老套乏味的起源故事的嘲弄后，他饒有興致地解釋道，“其實道理很簡單，跟人們的心理大有關(guān)系——平日可不?？吹搅餍?，對吧？偶然看見一次的話，人們會驚訝，會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大概要交好運了”。這個時候，乘著好運氣許愿的話，任誰都會覺得許下的愿望比平日更有可能實現(xiàn)。”
“是這個道理。”
“統(tǒng)計學(xué)上說，小概率事件在一次抽樣中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出現(xiàn)了的話，多半是系統(tǒng)內(nèi)部什么地方出了錯。趁著發(fā)生系統(tǒng)性錯誤的大好時機——例如翻天覆地、末日降臨、整個世界改頭換面等等——許下的愿望，最沒準真的會應(yīng)驗哦?！?p> 剛學(xué)回來的概率論知識，他變個法子就能拿來解釋行為心理學(xué)，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相比之下，我甚至連“小概率事件”這個概念都還沒來得及搞明白呢。真是活見鬼！
回到宿舍后，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洗澡、洗衣服、刷牙……10點半宿舍熄燈后，大家都睡不著，躺在床上一邊聊天，一邊等待流星雨到來。
等了2個小時左右，一陣騷動由遠而近地傳了過來。一開始模模糊糊聽不清楚，隨后附和的人越來越多，動靜越來越大——下一秒鐘，似乎就來自鄰近的兩個宿舍，清晰嘹亮的呼喊突然在耳邊轟然響起：
“嘩！是流星雨——”
室友們立刻翻身下床，套上拖鞋，起勁沖出宿舍。
外面的走廊上人頭攢動，空前熱鬧。人們穿梭來往，爭先恐后地搶占視野開闊，尚可容身的位置。靠近護欄的人把頭伸到外面，朝著天空四處張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所發(fā)現(xiàn)，反正嘴里叫喊個不停。后面的人聽見叫喊，又激動又著急，拼命尋找縫隙好往前擠，攀著前人的肩膀努力想要看個究竟。
對別人熱衷的玩意，我倒不是特別感興趣，便站在人群后面，靠著墻壁，望著起伏不休的后腦勺和廊檐之間那片狹長、廉價、無人爭搶的天空?？戳撕芫?，直到脖子發(fā)酸也沒看見一顆流星。我揉了揉脖頸。
斜對面另一座六層宿舍樓，每層走廊同樣擠滿了密密匝匝的腦袋，看上去就像一串串葡萄層次分明地掛在人工搭建的棚架上。地面上，開始有人離開宿舍樓向場地更開闊，視野更好的足球場走去。
“嘩！流星——”
又起了一陣騷動，我連忙抬起頭。還是沒看到。
魚也要下樓，他從我們宿舍經(jīng)過時問我：
“你要下去嗎？”
“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我一邊揉脖子一邊說。
“真的？那隨便你吧?！彼吡藘刹剑终刍貋?，沒好氣地說，“你這個笨蛋真是無可救藥！聽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在我面前揚了揚）待會兒我在球場那邊給你信號，你就知道我的位置了——我在哪里，11班的女孩就在哪里，懂了嗎？我是仁至義盡，來不來隨你。”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多管閑事的家伙！
“嘩——”
這次叫嚷的聲音沒前兩回清晰。是從盥洗室陽臺那邊傳過來的。盥洗室在宿舍最里面，那兒的陽臺正對著市中心一條寬敞的公路，公路旁還有個不大不小的綠化花園。視野不比這邊差，能看到被宿舍樓隔開的另一片天空。走廊里一些遲遲無法找到滿意的位置的人，連忙掉頭奔回宿舍，往盥洗室陽臺趕去。
真是麻煩！不就是塊著了火的石頭嗎？我懶得動，等人少了些，便占了空出來的靠近護欄的位置。我趴在護欄上往下俯瞰，越來越多人從宿舍樓走出來，在足球場重新聚集。一開始還是稀稀拉拉的，這時候已經(jīng)黑壓壓一團了。我想從中辨認魚的身影，但人數(shù)太多又是黑夜，壓根分不清誰是誰。
大約過了10分鐘，球場邊，靠近升旗臺的位置，一個白色的光點在有節(jié)奏地一亮一滅。是魚的信號。光點持續(xù)閃動了約莫2分鐘才消失不見。
說來奇怪，由于光點的出現(xiàn)——由于光點里傳達的心意，突然間，那片原本與我并無關(guān)系的場地——那個遙遠、陌生、懶得踏足的世界，好像在某種程度上與我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至少現(xiàn)在，那里有讓人不得不在意的東西，有人在期待著我的回應(yīng)。也許只是錯覺，我莫名其妙地覺得樓上樓下的距離似乎縮短了。
何況那個光點里還包含著另一個更重要的意思——簡就在下面的人群里。
誤會簡和魚在交往后，我確實有那么幾天徹底放下了對簡的心事，雖然過程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簡直不堪回想。但自從誤會消除后，對她的思念立刻又再卷土重來。而且經(jīng)此一役，得以確認她在我內(nèi)心所占的份量，這種思念竟然變得比以前更加強烈、更加純粹、更加深沉?！獙Υ耍緹o法假裝視而不見！因為這種感情與任何人無關(guān)（甚至與簡無關(guān)），它只存在于我的內(nèi)心。人的話，壓根無法欺騙自己的內(nèi)心。
我嘆了口氣，走下樓梯，出了宿舍樓，穿過校道，翻過齊腰高的欄桿，進入球場內(nèi)。這個季節(jié)足球場上的草又硬又韌，踩在上面如同踩在鋼絲球上一般。人們熙來攘往，踐來踏去，使得塵土漫天飛揚。塵土干燥的氣息，女孩頭發(fā)上的洗發(fā)水的香味，男孩身上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聞起來相當古怪——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荷爾蒙”的味道吧。
女孩唧唧喳喳說著話，男孩打打鬧鬧耍著玩；宿舍樓響起呼喊聲，球場這邊也應(yīng)和著齊聲呼喊；然后所有人齊刷刷抬頭望向天空。我仿佛置身于一團熱氣之中，身體也不禁產(chǎn)生一種溫熱、浮動、輕飄飄的感覺。雖然氣氛很好，情緒也不壞，但我既沒有叫喊，也沒有跟隨眾人抬頭看天——我要尋找的東西，根本不在天上。
我一個人默默地在暗沉沉的人海中穿行，繞過一對對曖昧的男女，繞過一個個神秘而快活的小團體：兩個女孩興高采烈，互相牽著手蹦蹦跳跳；一個男的把同伴推到一個女孩身上，同伴（很會知因圖報）竄起來把他往另一個女孩身上推；一對情侶低著頭竊竊私語，身邊的紛亂嘈雜對他們來說似乎并不存在。
好不容易來到魚發(fā)出信號的位置。我站在那里，確認了一遍自己有沒有走錯地方，然后左右看了看。四顧茫然！人太多了，雖然說不上摩肩接踵，但也相差無幾。黑暗中人面模糊，難以分辨，就連高矮肥瘦也不好把握。況且?guī)缀趺總€人都穿著款式一樣的冬天校服，一不小心甚至?xí)讯贪l(fā)女孩誤認為男的——好分辨的，大概只有人的前身和后背好分辨。
這種情況下要找到魚，談何容易，更別說要找簡了。我又看了一轉(zhuǎn)。還是毫無頭緒。正當我要投降時，眼角余光瞥見一張白幽幽的鬼臉。仔細一看，原來是魚這家伙把手機調(diào)成電筒模式，從下巴往上照著自己的臉。他站在離我3米遠的地方，也不知道這家伙用什么方法找到我的，大概也是腦袋好使的緣故吧。
大黑發(fā)自然和他呆在一起的。在我掃她一眼的時間里，她已經(jīng)和前后左右的人分別各完成了一輪對話。真是了不得的談話能力！
我想走過去和魚打招呼，但他把手放在胸口下方揮個不停，示意我先別管他。我止住腳步，他繼續(xù)用手勢向我示意——用食指向著左邊戳個不?！翼樦讣獾姆较蚩慈?，在我的斜前方，在一堆黑黝黝的人影中，我一下子便發(fā)現(xiàn)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是簡！
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一刻的心情——那是在人類受到詛咒的，平淡乏味的一生中，極不尋常、極其罕有的時刻——我把受到極大撼動的心情收藏起來，不讓旁人發(fā)覺，但眼前的景象卻隨著微微發(fā)顫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搖動起來，然后周遭的一切突然開始變得神奇、夢幻、如同夢境：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打鬧的響動倏然停息；我和她之間原本影影綽綽的人影逐個消失——是被一陣清涼、柔和、倏忽而來的晚風(fēng)吹散掉的——偌大的球場轉(zhuǎn)眼間變得空空蕩蕩。在這樣一片奇異的靜謐中，只剩下我和簡，她靜靜地看著天空，我靜靜地看著她。
我們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她倒沒有和別人一樣穿著冬天校服，而是仍舊穿著那套黃色的夏天校服，只在外面加披了一件白色衛(wèi)衣，衛(wèi)衣沒有拉拉鏈，很隨意地敞開著。她仰著頭，本就瑩白潔凈的面龐泛起淡淡光芒——我也不知道那是從何而來的光芒，朦朧、黯淡、異常細膩——清爽的短發(fā)輕輕垂于腦后，下巴底下露出纖細秀美的脖頸。
剛走進球場時縈繞身旁的那團熱氣，不知何時消融進微涼的空氣中，跟隨著周遭的人影一塊消失不見。遠處傳來縹緲動人的樂聲，晚風(fēng)中浮動著樹葉在秋季特有的清香，簡就這樣娉娉婷婷地站著，雙手垂于身側(cè)，脊背很自然地挺直，默默地仰起頭，凝望著遙遠的星空。
我順著她的目光抬頭仰望——就在我抬起頭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景象幾乎讓我不能呼吸。一條條、一簇簇光線一刻不停地劃過藏青色的天幕，它們忽而在這里出現(xiàn)，忽而在那里出現(xiàn)，滑行一程，隨即消失——一條、兩條、三條……最密集的時候足足有十數(shù)條光線同時劃過，更有些細小的線條悄然隱沒在星辰、塵埃、大氣交織而成的天空的紋理中，只有聚精會神才能分辨出來。凝眸細看，每條光線的顏色均不盡相同，淡黃色、淺藍色、橘紅色、青綠色……還有一些色彩迄今為止還是第一次看見，也許是第一次光臨這個世界的色彩也未可知。一場名副其實、十足十的流星雨！整個夜空被徹底映亮，壯觀得無法用語言形容。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奇跡吧。
我記不清楚當時有沒有對流星許愿。即使有，許的什么愿現(xiàn)在早就忘了——即使有，大概當時最大的愿望僅僅是希望那個時刻能夠一直持續(xù)下去，永遠不要結(jié)束。
坦率地說，能和簡一起（雖然只是呆在她身旁）度過同樣的時間，經(jīng)歷同樣的事，目睹同樣的風(fēng)景，我已經(jīng)覺得足夠幸運的了。何況這個晚上，我們共同目睹的是一生一次的奇跡。再厚著臉皮諸多要求的話，總覺得就連這些最簡單的幸運也會被奪走。這樣想著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當下每一秒鐘，好好記住當下每一個細節(jié)。
簡呢？那樣出神地凝望星空的她又會許下什么愿望呢？那副溫柔、安靜、青澀的面容下究竟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心事呢？——再沒有比16、17歲少女的心事更富有詩意的了?！豢上o法猜透是哪顆飛翔天際的星星寄托著她的心愿。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東邊天空憑空出現(xiàn)的一點光芒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說不上有什么特別過人之處，卻似乎和我有著某種奇妙的心意相通的默契。我看著它閃爍著柔和明凈的黃光，拖拽著又細又長的尾巴飛越了整片天空，直到落入宿舍樓的背后才失去蹤影。
大概是它吧，我想，如果不會太為難的話，請讓附在它身上的那個人的心愿實現(xiàn)吧。
這片深邃、浩瀚，以人類的心智無法窮盡的星空，究竟匯聚著多少人的夢想，寄托著多少人的心意呢——一代一代的人類，數(shù)以百千個世紀——從第一個仰望天空，并意識到自己有著“心”這種東西的人類始祖開始——這片遙遠、寧靜、孤獨的星空……
后來，氣急敗壞的宿管大媽找到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糾集了好些住校老師，組成臨時督查隊。督查隊人人手持電筒，一邊喊話，一邊用白亮的光柱驅(qū)散人群。人們雖然很不情愿，但也沒有怎么反抗，陸陸續(xù)續(xù)返回宿舍。倒是樓上的人還在狂呼亂叫，不過叫喊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與流星雨無關(guān)，而是轉(zhuǎn)而針對督查隊了。我懷疑是那幾層樓的距離，黑暗提供的庇護，以及居高臨下的地勢給了他們反抗壓迫的勇氣。
簡跟隨同班女生往她們宿舍的方向走，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散亂的人群中。我目送她離開后，仍然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等到督查隊的電筒光照在身上時，才邁動腳步。走到球場邊，我回頭望向轉(zhuǎn)眼間變得空曠、寂寥、塵埃落定的足球場。剛才那些旖旎的場景會不會只是一個夢？
清空足球場后，督查隊成員在宿舍樓下排成一列，晃著電筒一層層地照過來照過去，那意思是“都別待外面，趕快回去睡覺！”但這種熱鬧、混亂的夜晚，搗蛋鬼們往往特別興奮，他們決心把游戲進行到最后一刻：電筒光一照過來，他們馬上蹲到護欄下藏好，電筒光一移開就伸出腦袋，朝樓下叫罵，樂此不疲。就在他們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藏得無懈可擊時，手持擴音器傳來督查隊老師失真、沙啞，但幾乎整個校園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
“402宿舍……402宿舍聽著，明天早讀課全部到教務(wù)處集中！”
室友們回到宿舍有些返回床上睡覺，有些到盥洗室陽臺繼續(xù)看流星。我躺在床上想簡，想這個夜晚發(fā)生的事，一想到像這樣的夜晚，以后也不會再有了，就不禁悲從中來。
我在后來的日子里，時常做夢夢見那個晚上的情景——簡孑然一身地站在空地上，頭頂?shù)囊箍招菈嬋缬辍@幅畫面深深地銘刻在我的記憶里，想忘也忘不掉。雖然時光飛逝，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幾年我已經(jīng)不再想起簡，不再想起和簡有關(guān)的事了。但不再想起并不代表遺忘，那些確實曾經(jīng)存在的動人記憶，早已銘刻在我的身體里，成為生命的一部分，伴隨著我度過往后余生那些無盡孤獨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