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州,京城!
皇宮之中,楊緒面色蒼白,臥在床上。
濂王就站在病床之前,看著這位皇兄。
八歲登基,十五親政。
如今已是三十二歲。
他恭謙過,張狂過,放蕩過,隱忍過,也勤政過。
很少有人像他一般,人生如此波瀾,或許也可以說,很少有人有這資本,如此去放肆!
但總之,如今的他,生命似乎要走到盡頭了。
楊績不知道在他死后,該如何去評價他的功過,最后這三年是好皇帝,親政之前是好學(xué)生。至于中間十多年,能怎么說呢?
“皇,皇弟?!?p> 楊緒艱難的挪動脖子,看著楊績,眨了眨眼睛。
“皇兄……”
不管如何,眼前這人,不管做過什么,一直以來,對他很好,那種兄長對弟弟的呵護(hù),一直都在。
即便他沒有子嗣,也從沒對自己有過猜忌和冷落。
楊績哽咽,輕輕的俯下身子,楊緒說話,已是更加的艱難,聲音很輕微。
一干重臣與御醫(yī),都繃緊了神經(jīng)!
……
褚嚴(yán)落在大咫城中,城中有四座城隍府,一座州城隍廟,一座府城隍廟,還有南水城隍,北落城隍。
有這幾尊神在,哪里有妖魅敢在城中作亂。
褚嚴(yán)信步走進(jìn)城隍府中,露出一絲法力,王正卿便匆匆的趕來。
“臣見過天帝陛下!”
褚嚴(yán)神色自若,揮了揮衣袖,“無須多禮,我此來,欲帶你往京城一行?!?p> “京城?”
“是啊,你的弟子,當(dāng)今的皇帝楊緒,今天便要駕崩了!”
褚嚴(yán)看向京城,那方已有絲絲皇氣隕落!
王正卿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怎么,還沒有放下?”
王正卿正色說道:“怎么會,自我成神那天,便放下了!只是覺得有些意外,他才三十出頭而已?!?p> 褚嚴(yán)笑了笑,“那便隨我走一趟吧!”
說著,衣袖一拂,帶著王正卿出現(xiàn)在京城之中。
兩人身子一晃,便入皇宮,徑直到了楊緒病床之前。
周希焱也在,帶了三個陰差,見了褚嚴(yán),連忙行禮!
“你卻是來的早!”
褚嚴(yán)笑了笑,周希焱卻不茍言笑,依舊繃著臉。
“到底是位帝王,再說這兩年也算做的不錯,該有的尊重,自還是得有?!?p> “嗯,不錯!”
褚嚴(yán)點點頭,回頭看了王正卿一眼。
“我們先上去看看!”
說完,便與王正卿走上前去。
濂王站著,俯身,靜靜的聽著楊緒的話。
四周靜寂,雖然聲音輕微,但靠攏一些的幾個重臣也能勉強聽見。
“我死后,你繼大胤皇位!”
楊緒又吞咽了口水,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好,好好干,江山,江山就托付給,你了!莫,學(xué),學(xué)我!”
“皇兄,不要這樣說,說不定還有救呢,要不我們求一求天庭,萬一他們有辦法呢!”
楊緒艱難的搖了搖頭,眼神迷離。
“唉!”
一聲嘆息出現(xiàn)在楊緒的耳邊,這聲音很熟,但又很陌生。
楊緒睜眼看去,卻看見王正卿正站在床頭,凝視著他。
“王,王師傅,你來看我了嗎?”
楊緒喃喃自語,眼神也變得清明許多。
“我乃巢州城隍,接你的不是我!我來看看你!”
楊緒忍不住嗚咽起來,“王師傅,王師傅,你可原諒我了?!?p> “我,一直就沒怨過你?。 ?p> 楊緒聽了,止住嗚咽,開心的笑了,“那便好,那便好??!”
說完,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王師傅,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p> “你問吧!”
“你,你當(dāng)宰相時,床頭掛蚊帳的金鉤?”
王正卿笑了笑,仿佛回憶,“哦,那對金鉤呀,乃是當(dāng)年先皇到我臥室,見了木制掛鉤有些破舊,特地賞我的!”
楊緒恍然,閉上眼睛,喃喃的說道:“原來是這樣??!”
他睜開眼來,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一旁一位五旬的老者。模樣依稀與王正卿有七八分相似,正是王正卿之子,王中至。
“王相,你且上前來?!?p> 王中至輕輕的向前挪了兩步,躬身行禮。
“陛下!”
楊緒盯著看了一會兒,又向旁邊看了一會兒。
“真像??!”
略一感嘆,楊緒猛然用盡力氣,嘶啞的喊道:“來人,來人啊。傳旨!”
“皇兄,我們都聽著呢!”
楊績輕輕的說道。
“賜王中至掛蚊帳的金鉤一副!”
說完,看向王中至,語重心長,“一定,一定要掛上?。 ?p> 說完,閉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氣。
“皇兄,皇兄!”
楊績上前,探了探鼻息,一下跪倒在床前。
“陛下……”
一眾臣屬同時跪地,失聲哭咽。
王中至哭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走到楊績身邊。
“先皇駕崩,還請濂王繼位!”
痛哭之中,一眾老臣同聲說道:“請濂王繼位!”
“皇兄剛剛過世,此刻說什么繼位不繼位?!?p> 王中至忍住悲痛,“殿下,正因先皇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何況先皇身后事,也須你來主持?!?p> 楊績怔住,但眼中依然還有堅持,“還是等辦完皇兄喪事再說吧!”
此時,楊緒魂魄已從尸身之上站起,看見楊績悲傷模樣,忍不住長長嘆息。
周希焱帶著幾個陰差走了上來。
“見過大胤皇帝,我乃鄞州城隍周希焱,特來恭迎。身死如燈滅,還請莫眷念凡塵。請……”
周希焱側(cè)身,伸手指引。幾個陰差站在兩側(cè),讓出一條道來。
楊緒又看了看楊績,再看看熟悉的宮殿,跟隨周希焱向大殿之外走去。
痛哭之聲傳出寢宮,外邊跪伏一片大臣,聞訊亦是痛哭不已。
楊緒從痛哭的大臣身邊走過,就見整個宮中,都已經(jīng)開始掛起白番。
哭聲傳出宮門,路上,有百姓掛起白綾,有士子跪倒在街道,痛哭流涕。
哭聲傳遍京城!
“原來,做好皇帝也是不錯?!?p> 楊緒跟隨走著,喃喃自語,想起曾經(jīng)的荒唐。有些慚愧。
“只是,不值當(dāng)啊!”
周希焱聽了,淡然一笑。
“百姓們就是這樣,他們感恩,不記仇。只要能讓他們安穩(wěn)的活著,就是好皇帝!”
“哈。只要安穩(wěn)的活著!”
楊緒自嘲的笑了笑。
宮中,楊績被幾位大臣扶著,架到金鑾殿中,有宦官將皇袍仔細(xì)的給他穿上。
他只木然,木然的跟著大臣走,木然的被穿上皇袍,木然的扶上寶座。
“臣!參見陛下!”
嘹亮的參拜聲在大殿響起。
元盛十五年,大胤宣宗皇帝駕崩,濂王楊績繼位,改元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