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浮云里穿梭,不甚明亮的光為周遭漆上一層朦朧之色。還有相伴的冬日里甚涼的風(fēng),在耳畔呼嘯而過,煽動著半丈高的野草沙沙作響。
月白是被人搖醒的,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一個黑咕隆咚的人臉就閱入眼眸。她猛地一驚想往后撤,可惜身子吃痛不能動彈。那人見她害怕連忙寬慰她道:“不必害怕,我是來救你的。幸好被兩棵樹擋了一下,你倆摔的并不嚴(yán)重?!?p> 他話罷,月白才又猛地想起伊姝來,于是連忙左右扭頭,四處張望著尋她的身影。
“放心,你的朋友沒事。我剛才看了一下她,她只是暈過去了?!?p> 那人道,說著又抬起月白的腳問她痛不痛??稍掳讌s將注意力集中在趙伊姝暈過去了這個細(xì)節(jié)上。
“暈…暈過去了?”
見小姑娘很是擔(dān)心,他只好捏了捏腿、判斷了她的大致的骨型。
“可能是驚嚇過度,左右不是因為傷勢。她穿的厚又有樹蓋擋著,不會摔得厲害。再說你們也只是從上頭小路掉到了這個小臺子上而已,最高處也只有十米高?!彼?。
月白一聽,只覺得自己也要暈過去了。霎時間感覺自己失去雙腿、身下是一片血肉迷糊的跡象。
“十米?那我豈不是要摔斷了腿?”
那人聽了卻直想笑,連忙上前將小丫頭扶起來。
“不會不會,我大概摸了摸,你骨頭沒斷。來,曲一下腿,看看疼不疼?”
上下曲伸了兩三次,那人問她如何,月白卻一臉茫然無措、最后還差點(diǎn)哭出來。
“糟了,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怎么辦呀!我會不會要癱了!我才十一吶,就要在床上孤獨(dú)終老了嗎?”
“也有可能,不過應(yīng)該不會。你感覺不到雙腿可能是因為摔麻了,緩一緩就好了。”
很明顯月白根本沒有聽進(jìn)去,那人剛道完,月白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會要爬著走路吧?就…像我們巷子口那只腿被人打斷的四眼狗一樣,只能用前腳扒拉著走路……太難受了,早知道我就不顧忌母親把它給帶回家了!沒腿的日子也太難受了!”
月白嘰里咕嚕嚎了一通,弄得那人也跟著哭笑不得,連連按住她的胳膊讓她不要亂動。
“怎么會呢?不會的不會的,你這不還有腿呢嘛!”
“可我感覺不到它們!”月白用不了手只能干嚎。
“一會兒就好了!你能感覺到的!”那人被小丫頭的哭鬧折騰得手忙腳亂,但還是盡可能地安慰她。
“可我沒有腿了!”月白陷入沉思,收了淚水,悶悶地道。
“你有的有的!放心,你的腿還在哈!”
朱學(xué)究正要點(diǎn)燈,叫上些人下山搜查兩位姑娘去。正巧月白連續(xù)哭號了幾嗓子,讓他們屏息聽了好一陣。許是嚎的聲音不小,讓上頭或擔(dān)心緊張或絕望心死的人聽到了下頭的動靜,于是他們也連忙超山下吼去。
“小姑娘!月白姑娘!伊姝姑娘!你們還好嗎?”
“月白,你沒事吧?”
“伊姝伊姝!你不能死呀!你別怕!哥哥馬上去救你!”
月白隱隱約約聽到了呼喚自己的聲音,也辨清了阿姊的聲音,于是連忙回道“我沒事!伊姝也沒事的,趙安哥哥!”只可惜她聲音剛才哭啞了,現(xiàn)下根本嚎不出來。
一旁的那人見狀,連忙替小姑娘回應(yīng)道:“沒事!諸位放心!兩位姑娘都沒事!”
朱學(xué)究聽出來是傅絳的聲音,連忙給自己拍了拍胸脯順順氣,同其他人說道:“是傅絳,傅絳在下頭呢!應(yīng)該沒大事、沒大事……”
蘭若與傅絳不熟,因此內(nèi)心還是十分焦灼,站在山路的崖邊一動不動地緊盯著樹影下的那團(tuán)漆黑。許久,聽得傅絳說“我?guī)蓚€姑娘從旁邊的小道下去,在彎道處接應(yīng)一下吧!”她這才稍微安心一點(diǎn),然后扯著趙安就往身后的彎道處奔去。
下頭的傅絳將趙伊姝抱在懷里,準(zhǔn)備背起月白朝匯合點(diǎn)過去,于是吩咐她挪過來、爬到自己的背上去。
月白的雙腿還是有些麻,她只能用手撐起身子,湊合著用一下腳朝傅絳挪過去。好不容易背了起來,傅絳又一手摟著伊姝一手抓著月白的小腿,慢慢順著山道下山。
“抓緊我,山道還是有些難走的。”傅絳說。
月白照做了,用小手緊緊扒著他。
“你可認(rèn)得我?”傅絳問。
月白點(diǎn)點(diǎn)頭道:“認(rèn)得?!?p> “那我叫什么名兒?”他又問。
“傅絳,傅絳公子。我們之前還在雜貨鋪?zhàn)永镆娺^面呢!”
“你腦子倒還清楚,怎么剛才突然就哭了呢?說自己沒有腿了的,弄得我還以為你摔下來時碰到腦袋了呢?!备到{毫不留情地將剛才那一幕又通過話語展現(xiàn)了出來。
月白小臉驟然一變,緋紅直接燒到耳朵根??蓻]人能看到,她只好清了清嗓子,搪塞過去。
“我就是感覺不到我的腿了嘛……我害怕嘛……”
其實(shí)她一點(diǎn)都不怕,她就是擔(dān)心日后的凄慘生活!
“哦,也是。大晚上的從山上摔了下來,肯定會怕。幸虧現(xiàn)在天還冷,不然會有蛇的,要是再被咬一口,那可——”
月白聽不下去了,顧不著有沒有禮貌直接打斷了他。
“誒公子你別說了,你怎么越說我越害怕呢?”
傅絳聽此嘿嘿一樂,又將月白往上掂了掂,同她開始聊一些有的沒的。
“我也是當(dāng)兄長的,只不過沒見過妹妹幾次,更別提抱一抱她了?!?p> “為什么呢?”月白不解。
“我兒時是在外祖母家長大的。九歲時,父親續(xù)了弦,不到一年她母親才生了她。今年也才剛剛十歲,可我與她并不親近。”他道。
月白明顯感覺他語氣里的傷懷,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解,滿腦子全是楚老太爺早逝的夫人來。
“那夫人也是產(chǎn)褥熱嗎?”月白問。
只感覺傅絳點(diǎn)點(diǎn)頭,頓了一頓才又繼續(xù)道:“其實(shí)應(yīng)是氣血虛虧沒養(yǎng)過來。我也是聽我外祖母這么跟我說的,畢竟當(dāng)時我太小了?!?p> 不知為何,月白卻突然同他開了話匣子,主動說起自己的事兒來。
“其實(shí)…我也是由我的外祖母跟太外祖母帶大的。不過我是自個兒身子太差了,爹爹當(dāng)時忙于政務(wù)、家里都忙,害怕照顧不好我才把我送到鄉(xiāng)下去的?!?p> 傅絳聽罷微微一笑道:“那現(xiàn)在看來,你外祖母她們把你養(yǎng)的不錯嘛!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腿也沒斷?!?p> “我四歲時候就被接回去了?,F(xiàn)在好多年了,也就過年的時候回去瞧一瞧她們?!痹掳讋t嘆了口氣道。
“嗯,我也是。自從求了學(xué),我已經(jīng)五年多沒有回去看望我外祖母了。不過,等打完春闈吧,殿試一完我就去京畿看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