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春子卻低頭不語,在月白的一再追問下他才反問了一句:“二姑娘是覺得我臟嗎?”
“你這么說,那就是了?”月白也反問他。
忍冬春嘴角噙起了笑,混著星星點點的眼淚一同將滿肚子的話全咽回食管子里。
他說不出來,可月白卻問了出來。
“是誰?整個云州城還有比司馬家臉更大的人嗎?我已經(jīng)在捧你了,你師傅又何必要你再去討好他們呢?”
“不一樣的,混飯吃哪能只吃一家呢?師傅說我們小戲場的,該多見見其他大人還是要去的……另外,我也心疼二姑娘……平日里打聽不到您,聽說有幾個大人的能問到司馬家的事,我便去了…可我…可我……除了唱戲外沒再做什么……”
“春子,你怎么能這么傻呢?何必為了我去自降身份委身于人?你知道一旦做了……就難出去了!你…知道嗎!”月白說著,氣惱不已便伸手戳了他兩下。自然,帶了滿滿的怒氣。
“我真沒做什么……”春子爭辯。
“現(xiàn)在沒做什么,不代表日后你都不會做!”月白話沒說完,牽起他的手就要往戲館的方向去,“走!我去見你師傅,跟他說清楚!日后我捧你就行了,不需你自個兒給自個兒求前程的!”
忍冬春后撤,連忙扯住月白。
“二姑娘!二姑娘!”
“走,去找你師傅!”
月白火氣上來,哪里容得他拉住自個兒呢?
無奈春子只好使了蠻勁,一把將月白拽過來,還險些將她帶倒,幸虧被來福手急眼快給扶住了。
“你干什么推我家姑娘!”來福氣急,正要嚷嚷同他置喙,卻被月白抬手給壓了回去。
“二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見春子要上前,來福立馬站到二人中間做攔路虎。而月白卻是一招手,喚他說:“你說吧,什么想說的話一并說出來罷,不必再憋著了?!?p> 于此,忍冬春才“撲通”一聲跪地,就差給月白來幾個響頭了。
“二姑娘!您捧我,我很感激!這大恩大德,我這輩子沒齒難忘!可您終究是個姑娘,日后嫁了人該如何呢?況且戲場子非我一人,我身居此處,總要為他們考量!司馬府近日事態(tài)頻發(fā)、您對我們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請恕春子不仁義之舉!去給那幾位大人唱戲,我是自愿的,師傅沒逼我。”
月白累了,只見她嘆了一口氣,低頭問他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贝鹤狱c點頭。
“進去便不是身子干不干凈了,而是你的心干不干凈了!”她又道,雖面上不露痕跡,但心底里卻早被剪子傷得一寸寸的。
“師傅都問過我了。二姑娘放心,我心里清亮!”春子話罷,俊秀的面容上還綻開了一抹濃烈的笑顏,卻刺得月白眼疼,不敢同他直視。
“你這么做,阮縉知道嗎?”她問。
“他啊……并不知,”春子斂了笑,倒是泄氣般癱坐在地上,“他不是回京都城去了嘛,所以此事是瞞著他的。”
“為何瞞他?”她又問。
“本也想瞞著你的……可這身子終究要不干凈了……”
覺察出他自暴自棄,月白心里滿是說不出的氣憤與心疼。
“春子!”她吼。
“求二姑娘恕罪!”他也吼。
“恕罪?我能恕你什么罪!你原先的執(zhí)拗呢?原先的不服輸呢?都到哪里去了?!你個糊涂蛋!真是氣死我了!”
月白甩了衣袖,不讓春子碰著自己一分一毫。
“二姑娘!”
春子見狀,則受傷似的縮了手,就癱在地上像只蜷起來的刺猬一般。
“二姑娘?”月白真真是被他給氣笑了,“忍冬春,你要是還遵我一聲二姑娘、還想配得上這個名兒,就給我堂堂正正地做人!干干凈凈地活!別讓我瞧不起你!別讓我瞧不起你,你知道嗎!”
“二姑娘……”
春子有話道不出,月白誠然也是如此。
“好自為之吧,我走了,留步吧!”她道,然后抓起衣袖一甩、裙裾一揚,轉身便走了,惹得身后提燈籠的來福忙要去追,可剛跑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囑咐地上的人道:“誒,你要是識相、真心疼我家姑娘,日后就不要來往了!知道嗎!我們家大人現(xiàn)今有多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別再添亂了!”
“忍冬知道,你放心吧。日后…我不會再去叨擾溫二姑娘了。”
“那就好!你最好能說到做到!”來福松了口氣,而后連忙抓起燈籠追上去。
紅紅的燈籠在黑夜里搖曳,透出一股朦朧之感。春子就那么癱在地上親眼看著燈籠消失在黑夜中。
“好黑吶……”他道,“也沒人提著燈來尋我了呢。”
月白還未進府門就已是后悔不已,可自尊心還是在背后硬生生將她給趕回了府。
她現(xiàn)今可拉不下臉來去跟春子道歉!
“姑娘,大姑娘一直在等你回來呢?!碧K梅開了門,趕在藍沁的前頭趕緊同她示意。一旁的藍沁見狀,也忙擁上前說:“二姑娘快些吧,現(xiàn)在怕是都等急了呢。”
月白懵了一下,而后才緩了冷臉、忙笑道:“嗯,這就過去?!?p> 而后起了步子,由藍沁在前頭領著,碎步匆匆去了蘭若的房里。路上,蘇梅覺察到二姑娘神情不對,跟來福眼神交流無果后,這才跟在后頭悄咪咪地問:“姑娘是怎么了?他是不肯說嗎?”
月白聽了這話卻一時語塞,只匆匆回了句:“等一會兒到了阿姊那,一并再說罷?!?p> 正說著,藍沁撩開了簾子,月白則低頭進了屋去見阿姊。
“說說吧,都去問了什么?”蘭若歸置好小香爐,而后就勢在一旁坐下。月白也跟著上前坐下,就跟蘭若面對面的。
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卻一下子把蘭若給激著了。只聽得她哼笑一聲,而后道:“怎的?吃了閉門羹,到我這兒來撒氣了?”
她深知月白的臭脾氣。
頂個又冷又臭的長臉不是在外邊受氣了就是被欺負得有苦說不出了。
“阿姊……”月白幾度凝噎。
“說罷,到底如何了?”蘭若不忍心逼問,只好泄了怒火柔聲問她。
“為什么太子爺要這般呢!咱們家又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來!何必呢!我就是氣不過他怎么這么小肚雞腸!”
月白話剛出了一半,蘭若立刻就示意藍沁將門窗給看好了。見藍沁兜了一圈后同她點頭,她這才接著妹妹的話問:“怎么了?之前不也忍得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忍不住了呢?”
“憑什么!就憑他是太子爺嗎?”月白明知故問。
“這事也怪我,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同一個戲子走的那般近的!”蘭若卻答非所問,嘆了氣后,慢悠悠地又拿扇子給搖開了。
“阿姊,”月白聽此卻噙住了那顆飽滿欲滴的淚水在眸,轉而抬頭字字戳心道:“這事不是戲子不戲子的,而是只要跟我相關,跟溫家相關,都可以被拿來攪渾這一池子水!”
“是啊,是這個理……”
蘭若點點頭以作附和,而后扇起了風,為雙眸送去不少清明。
“說白了,倒不是春子害了我,而是我連累了他……”月白感傷不已。
“可這就是世道啊月白,雖嘆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有些人生來就已是王侯將相之身了!不拼命,只能被別人活活踩死!要想活,除了拼命,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