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威實在不想繼續(xù)留在書齋,不過剛才先生對《己亥雜詩》的一番中肯評價,也算是挽救了自己,免去了一場皮肉之苦。
陳英卻似乎沒打算放過兒子,他繼續(xù)問道:“老夫還聽說你在聚仙樓與人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陳威點(diǎn)點(diǎn)頭,不置可否地說道:“孩兒確實跟人打架了?!?p> 老先生在一旁失望地說道:“動手打架可不好,你滿腹才學(xué),當(dāng)以禮待人,否則有傷教化,有辱斯文啊!”
陳威回敬道:“人待我以禮,我自然會以禮待人,人若無禮于我,我會加倍償還?!?p> 陳夫人在一旁說道:“無論如何,動手打架總歸是不好的,你沒有招惹別人吧?”
陳威坦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孩兒豈能隨意被人欺負(fù)?”
陳英一臉平靜地說道:“說說打架的事情吧,說詳細(xì)點(diǎn)!”
陳威便將昨日與江峰對戰(zhàn)一事一五一十的敘述了一遍,說道興起,還學(xué)說書人那般添油加醋地說了幾句:“那時他使出了一招黑虎掏心,我回以一招海底撈月的虛招,他慌忙之下方寸大亂……”說得范先生和陳夫人心驚肉跳。
陳威講的口吐白沫,天花亂墜,猛灌了一杯茶,繼續(xù)說道:“那家伙最后被我抓住了破綻,我搭住他的手腕,四兩撥千斤,他自己便飛了出去,摔成了一條蛇。”
老夫人關(guān)切地問道:“威兒你傷著沒有?”
陳威則拍拍胸脯說道:“沒事,他還傷不著孩兒。”
老先生疑惑道:“一個身材比你高大的人如何會被你拋了出去?該不會是吹牛吧?”
陳威卻說道:“這有什么好吹的?我那叫借力打力?!?p> 陳英的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久違的笑容,起身說道:“兒子,干得漂亮!”
此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日光投射到被魚兒激起的波紋上,漾出金光一片。
聽聞老爺?shù)脑?,其余三人都不免一驚,而最驚訝的莫過于陳夫人,在她的記憶中,老爺從未表揚(yáng)過陳威,向來板著一副冷冷的面孔,恨不能沒有這個兒子。威爾如今是怎么了,莫非落了一次水,整個人變得開竅了?
老爺對兒子說道:“威兒你可愿意與爹一起練武?”
陳威本來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身上的變化,然而事已至此,也就沒有必要繼續(xù)裝成陳威原來的樣子面對父母。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往后的話也許還會活得更加瀟灑自如一些。
然而也不能轉(zhuǎn)變得太快,因此,面對父親的問詢,他回道:“孩兒實在不想練武,昨日之所以與人動手,實在是不堪對方的無禮。至于最終贏了他,一方面實在是僥幸,然另一方面也許是遺傳了父親尚武的血統(tǒng),到了關(guān)鍵時刻迸發(fā)出了潛能,您也知道,孩兒向來是反對武力解決事情的。”
父親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不過他還是堅持說道:“無論如何,有一點(diǎn)可以確定,你是一塊練武的料。你若是打敗了其他人,老夫也許不會詫異,但你擊敗的可是江峰,這就不是僥幸所能解釋的了。這事老夫定了,從今夜開始,你便隨老夫一起練武,到時候阿福會去叫你,對了,什么叫做‘遺傳’?什么又叫做‘潛能’?
陳威很是無語,和這個時代的人確實是有很大的代溝,便解釋道:“遺傳就是繼承傳承的意思,而潛能則是隱藏的能力。”心里卻是一陣竊喜,心想終于可以與父親一起練劍了。
陳夫人卻心疼起兒子來:“白天上課,晚上還要練功,威爾這身體可如何吃得消?”
陳威真的希望父母此時提出辭去范先生,或者范先生自個兒提出辭職也行,可是沒有人再提此事,因為這似乎已經(jīng)無可改變了。
老爺說道:“年輕人吃點(diǎn)苦算什么,老夫這把年紀(jì)尚且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更何況威爾乎?從前都是你各種慣著兒子,才使得他血性全無,如今老夫有意重新栽培,將他雕琢一番,你可再莫橫加干預(yù)!”
陳夫人啞口無言了。
當(dāng)天夜晚,陳威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著父親習(xí)武練劍。
練功之前,陳威忍不住問父親:“聽說江峰有一位非常厲害的師父,這可是真的?”
父親答道:“不錯,此人道號玄陽真人,劍術(shù)十分高明,你能贏了此人的徒弟,更多的也許還是僥幸??!”
陳威繼續(xù)問道:“您和玄陽真人相比,誰更厲害一些呀?”
父親坦率地回答道:“玄陽真人的武功和劍術(shù)遠(yuǎn)在老夫之上,這沒有任何可比性?!?p> 陳威失望地忖度道:若是如此,即便學(xué)會了父親的所有招數(shù),還是會輸給江峰,看來跟著父親練劍是沒什么前途的。
父親見陳威在發(fā)呆,便問道:“你一定在想,老夫既然比不過玄陽真人,那你跟著我練劍,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劍術(shù)上勝過江峰是不是?”
陳威也很坦率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過父親并沒有因此而生氣,相反,他對陳威的回答十分滿意,你有這樣的認(rèn)識,才不愧是老夫的兒子,不過你放心,只要你跟著爹潛心練功,待你學(xué)成之時,江峰絕對不是你的對手。
其實在陳威的心中,他倒不是真的擔(dān)心江峰會來尋仇,而是他本以為父親的劍術(shù)已經(jīng)出神入化,當(dāng)世恐怕很難有敵手。
熟料父親自己十分爽快地承認(rèn)技不如人,他在震驚之余,更多的是失落,因為這樣一比較,父親高大的形象在他的心中不覺跌落了幾分。大概做兒子的都會有這樣的情緒,好在父親承諾有辦法讓他勝過江峰,盡管心中存有疑問,但總比被人摁在地上反復(fù)摩擦強(qiáng)吧。
父親究竟有什么辦法能夠讓自己勝過江峰?誰能保證江峰昨日戰(zhàn)敗之后不會勤加苦練,若是玄陽真人給江峰留下了武功秘籍,那可如何是好?
這晚的月光格外明亮,一輪明月如銀盤一般懸掛在頭頂,銀光傾斜,練劍正當(dāng)時。
阿福已經(jīng)為老爺和少爺備好兩柄尚未開鋒的長劍,隨后返回屋內(nèi),似乎對主人的練功絲毫不感興趣。
從這一天起,陳威開始了系統(tǒng)的劍術(shù)訓(xùn)練。
見兒子樂于此道,陳英自然心花怒放,從對兒子無比失望到如今看到家族基因延續(xù)有望,這樣的轉(zhuǎn)變讓陳英感到一種無上的幸福。因此,在教兒子劍法時,格外地耐心,幾乎傾注了滿腔的熱忱
就這樣,陳威白天上課,晚上練功,日子過得倒也充實,就是太累了些。他通常晚上練過劍后,第二天在課堂上便不住地打瞌睡,先生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饒是如此,一周下來,陳威還是感覺身體快要被掏空。
一周后,陳英迎來六十歲的壽辰,陳府張燈結(jié)彩,從上到下忙得不亦樂乎,從里到外洋溢著喜慶祥和的氣氛,阿福將壽宴的相關(guān)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條。
陳威也終于有機(jī)會隨母親一同去往城里采辦貨品,在一家西域人開辦的店中,他選中了一張彎弓。這張弓與飛將軍李廣所用的靈寶弓十分相像,陳威準(zhǔn)備將這張弓送給父親。店主人拿出一個榆木制成的長盒,與彎弓正好相契合。
雖說是一張弓,然而更像是一件工藝品,無甚威力,因為民間是不能隨意交易武器的,陳威看中的,是此弓做工之精致以及其中蘊(yùn)藏的一種難以言說的神韻。
店主人名叫圖拉木,在中原生活了二十余載,為人十分熱情坦率,陳威與其一見如故。陳威表示以后會經(jīng)常光臨這家店,令圖拉木開心不已。
陳威抱著盒子興致勃勃地跨出店門,卻見門口圍了不少年輕人,見陳威出來,他們一個個歡呼雀躍,興奮的叫著陳威的名字。這可把陳夫人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拉著陳威上了馬車,不少人還跟著馬車走出了很遠(yuǎn)。
陳威意識到,這下自己在京城徹底地火了。
陳夫人關(guān)切地問道:“你認(rèn)識這些人嗎?怎么一個個見了你都跟忘了爺娘一般?”
陳威笑而不語,他發(fā)現(xiàn)追星是不分朝代的。
一群人見陳威漸行漸遠(yuǎn),放棄了追趕,不過那家店里卻立即聚了不少人,這個店瞬間成為了一個“網(wǎng)紅店”。圖拉木被這些蜂擁而至的人群嚇壞了,還以為光天化日之下正發(fā)生集體盜竊事件,當(dāng)他終于確認(rèn)這些人都是良民后,才長舒了一口氣,短短的時間內(nèi),陳威購買的同款靈寶弓被賣脫銷,圖拉木沉浸在這幸福的煩惱之中,忍不住感激地看了一眼那輛正消失在拐角處的馬車。
陳威第一次享受到這種眾星捧月的快感,雖然覺得有點(diǎn)虛幻,然而心里還是美滋滋的。他掀開窗簾,發(fā)現(xiàn)不少人還在向他揮手致意,他微笑著回應(yīng)。
不過在狂熱的少男少男少女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與眾不同的女子,那位女子正看著她,但她的眼中分明流流露出憂郁的神色,臉色蒼白,匆匆一瞥后,那位女子便淹沒在人群之中,然而那個充滿愁緒的眼神卻久久停留在陳威的心間,難以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