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星月無光。
瑯琊郡城,雨淅瀝瀝地下。
“噠,噠~”
碎石長街之上,一人一騎,銀甲銀槍,迎著細雨,踏著水花,緩緩行往郡城大牢。
長街兩側(cè)屋頂,兩百弓手,兩百弩手,靜靜蟄伏。人人手中弓弩都握得很緊,眼眸中透著些許的緊張。
“抓了老的,引來小的?!币幻置蛄嗣虮挥晁驖竦淖齑?,看向踏馬行于長街上的青年,苦聲囁喏著,“我阿哥阿弟都死在老的手里,據(jù)說這小的更加厲害,也不知今夜我會不會死在小的手里?”
弓手口中所言之人,“小的”自然是指長街上的趙云,而“老的”那個說的則是被關(guān)在瑯琊郡大牢里的李彥。
這李彥與童淵為同門師兄弟,拜在沂蒙山道人玉真子門下。
二人早年,一人號稱“天下第一槍”,一人號稱“天下第一戟”,闖下赫赫威名的同時,也得罪了不少人。
而今童淵老死,臨死之前,又命趙云來闖這瑯琊郡大牢救出李彥,并好生為其養(yǎng)老。郡守收到消息,這些日早已在城內(nèi)布下天羅地網(wǎng),就等著趙云送上門來一并抓了。若真被其得逞,那么沂蒙山玉真子一脈的道統(tǒng),便算是徹底絕了。
“鎮(zhèn)定點,打起精神來。”弓手身旁的老卒拍了拍其肩膀,小聲寬慰道:“今夜除我等之外,巷子里還伏了數(shù)千長劍士。短兵相交,要死也是那些劍士先死,輪不著咱們弓弩手?!?p> “更何況今夜這趙云意在救人,又怎會上來與我等糾纏?”
“唉!”弓手聞言喏喏應(yīng)了一聲。
去往郡城大牢的路上,趙云沒遇上任何伏擊,便連守衛(wèi)牢房的雜役也早被調(diào)離一空......瑯琊郡太守心下很明白,一人脫身易,可如果離去時再帶上一個半死不活的死囚,想要走便難了。
......
潮濕昏暗、處處充溢著腐臭的牢房深處,趙云見到了老態(tài)龍鐘,披散著滿頭枯發(fā),渾身鮮血淋漓的李彥。
“師叔?!钡娳w云劈斷牢門鐵鎖,疾步行至渾渾噩噩癱倒在牢房內(nèi)的李彥身側(cè),待注意到其雙腿竟被施了刖刑后,不由神色微冷,輕輕皺了皺眉。
“趙師侄,你到底還是來了?!崩顝┯挠男艳D(zhuǎn)過來,隨后順著趙云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雙腿,苦笑道:“來了也好,臨死之前能再見一次你這頭小白龍,也算無憾了。”
稍稍喘息緩神片刻,只見李彥虛弱著繼續(xù)言道:“云兒,無需救我。便是救出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p> “且陪老夫在這聊上幾句,隨后你便自行離去吧。你一個人走,外頭那些郡兵,他們不敢攔你,也攔不住你?!?p> “師叔不必多勸?!眳s見趙云淡聲說了一句后,徑直便將李彥背上了身,“師尊遺命,我總是要遵的,云兒這便帶您老殺出去。”
“遺命?!”李彥聞言愕然,旋即沉聲問道:“你師父他......”
趙云接話道:“師尊他老人家壽終正寢,走的很安詳。只是留下了遺愿,讓云兒務(wù)必救您出去。玉真師祖門下之人,不能屈死在牢里。”
李彥聽完默然,任由趙云背起自己,隨后苦聲道:“未想童師兄竟先我一步去見了師尊?!?p> “只是,他自己死便死了,又何苦非要讓你來救我!”
“云兒,你若帶上老夫,今夜咱們兩個,只怕便都出不去了......”
聽得此言,趙云突然停住腳步,卻不是猶豫了,而是想起一會兒要舍下性命替自己去沖擊箭陣的那八位黑衫義士。
他知道,那八人,今夜已注定是有死無生。這份人情債,將來卻總是要拿命去還的。
一念及此,但見趙云黯然嘆了一句:“師叔但請安心,今夜來的,不止趙云一人?!?p> ......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來時,昏暗濕冷的長街空無一人。去時,長街之上已盡是刀劍出鞘、嚴陣以待的瑯琊郡郡兵,而趙云來時騎的那匹黃鬃馬,也橫尸在了雨幕之中。
“趙云,即刻退回死牢,如若不然,今夜......”
銀芒劃破雨幕,但見趙云一槍刺翻站出來喊話的瑯琊郡將領(lǐng),而后橫槍一步步往前踏去,冷聲喝道:“今夜,擋我者死!”
聲落,身形已宛若一條銀龍沖進軍陣之內(nèi),每個呼吸方落,便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倒在雨幕下,赤血伴著雨水,慢慢浸紅了整條長街......
長街陰巷處,沈傲領(lǐng)著麾下七人靜靜看著廝殺不止的趙云,頷首贊道:“槍若奔雷,氣貫九天。我等皆低估了趙云,此人,可為主公麾下上將軍!”
其身后一人聞言笑道:“頭兒,這么說,咱們此行是賺了?”
“賺大了,便是賠上百名錦衣也值得!”沈傲點了點頭,旋即冷冷看了眼長街兩側(cè)屋頂上嚴陣以待的弓弩手,沉聲令道:“我領(lǐng)一伍的人沖亂弩陣,二伍沖弓陣?!?p> “唯令!”七人緩緩抽出腰間鐵劍,齊聲應(yīng)道。
雨勢越下越急,趙云背著李彥,手中銀槍揮舞,一步步殺往北城大門。
伴著一聲春雷轟鳴,長街兩側(cè)屋頂弓弩手齊齊立身,張弓搭弩,箭鋒直指趙云背上的李彥。
便在此時,八道黑影翻身上了屋頂,道道寒芒閃過之際,只頃刻間便沖亂了弓弩箭陣。
“趙將軍一路好走。沈某兄弟八人,今夜恕難遠送了!”只見沈傲揮劍刺死身側(cè)一名弩手,朝正在長街上廝殺的趙云長聲朗笑。
趙云聞聲回首抬眼相望,旋即重重點了點頭。
沒了弓弩手壓陣,街道上的郡兵便更難擋住氣息悠長、絲毫不見疲勢的趙云了,伴著一具具的尸體倒在銀槍之下,北城的城門也越來越近......
翌日清晨,晨曦破曉,雨勢漸歇。
瑯琊郡北城的城頭,掛起了八顆頭顱,正中一顆,正是那錦衣衛(wèi)總旗,沈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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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山深處,空山新雨后,鳥鳴聲幽。
李彥斜靠在童淵墓前,看著被鮮血染紅了鎧甲的趙云,嘆聲問道:“云兒,你從何處尋來的那八名義士?”
“那八人,是豫州靖忠都尉柳瀧麾下的死士,此前與我素未謀面?!壁w云將手中銀槍插入泥地,脫下身上被鮮血染污了的錦葉鎧,口中繼續(xù)言道:“這槍,這甲,也是那柳瀧命他們送來的?!?p> “聽聞此人正隨孔伷在雒陽討伐董卓,待安頓好師叔后,云兒便要去雒陽了。昨夜欠下八條性命,總是要還給人家的?!?p> 李彥搖了搖頭:“那八人傲氣云干,卻不像是單純的死士,倒像是沙場百戰(zhàn)老卒出身?!?p> 說完這一句,但見其默然半晌后,頷首繼續(xù)道:“玉真門下,忠義為先,昨夜的恩情,你自然是要去還了的?!?p> “那柳瀧既能帶出此等兵卒,想來應(yīng)不是庸主,你去投他,倒也不至于埋沒了一身的兵法武藝。至于老夫......卻不必刻意安頓了,我時日無多,你便在這沂蒙山內(nèi)尋一個落腳處吧?!?p> “待我死后,將我葬在你師尊墓旁便是?!?p> 趙云聽完沉默稍許,而后點了點,應(yīng)聲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