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到廠門口，他又放慢了腳步。不行，這樣顯得自己太虛榮了。自己做好事是為了讓大家知道么？肯定不是呀，自己做好事是為了一塊錢么？肯定也不是呀。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我是一個富貴不能淫的好漢呀，我就是去看看收購情況，保證果農們滿意，不受損失。
給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劉遠杰才走到了廠區(qū)門口，站在了余凱旋身邊。
“廠長，你怎么來了？”余凱旋這個要站起來，劉遠杰趕忙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來了解一下市場。”
因為擔心被余凱旋識破自己強烈的虛榮心，劉遠杰故意走到了排隊靠后的位置，隨便找了個大叔，說道：“大叔，來賣蘋果呀？”
“是呀?！?p> “哦，多錢賣呀？”
“一塊呀?！?p> “這個收購價你還滿意吧？”
“那咋還能不滿意呢？肯定滿意呀，比村上收多兩毛呢，我這及畝地就多賺三四千呢?！?p>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眲⑦h杰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說了，正猶豫著突然聽到老農說道，“這果汁廠的廠長是個善人呀，要不是他提價，我們今年又白忙活了?！?p> “是呀，是個大善人?！?p> “就是不知道廠子會不會虧錢？”
“聽說這個廠好久沒給工人發(fā)工資了。”
“唉，你們操什么閑心呀，人家是廠長，人家敢這個價錢收，就自然能賺錢，人家不賺錢，你以為人家是來做慈善的？”
呵呵，沒錯，本廠長就是來做慈善的呀，你們快感謝我呀。聽著果農們討論，劉遠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杵在這里。
“劉廠長，劉廠長，你在哪呢？”背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劉遠杰一回頭，看到余凱旋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大喊。然后猶如在狂怒的大海中看到了燈塔一樣興奮沖了過來，“哎呦，劉廠長，你怎么在這呀，夏英子去你辦公室找你，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說是要找你商量生產的事情呢?！?p> “?。磕憔褪撬麄儚S長呀?！?p> “看不出來，你咋這么年輕呢？”幾個果農驚呼道。
劉遠杰再回頭，發(fā)現(xiàn)十幾個果農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你們不認識我們廠長，唉，你們真是的，連我們劉廠長都不認識，要不是我們劉廠長回來整頓廠子，恢復生產，今年你們的果子怎么賣得掉呦，你們還不快謝謝他？”余凱旋立即說道。
“那真地應該好好謝謝廠長?！?p> “謝謝劉廠長?！?p> “年輕人好好干?！?p> “劉廠長，要不你再提提價！”
“劉廠長，謝謝你啦！”
劉遠杰的臉一下紅了，不知道說什么好。
“來，大家鼓掌，讓劉廠長給大家說兩句，好不好？”余凱旋這煽氣氛、要掌聲的本事，不去當司儀真是可惜了。
“來，劉廠長，用這個?！庇鄤P旋像是計劃好的一樣，把一個大喇叭遞給了劉遠杰。
果農們立即想起了熱烈的掌聲，劉遠杰拿著喇叭，感覺直接的想法被余凱旋看穿了，有些害羞。但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個機會呀，不如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把自己的名聲打出去，要不然每天過來在人群中走一圈，就顯得太“虛榮”了。
劉遠杰笑了笑，雙手往下壓了壓，說道：“不用謝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大家好，我叫劉遠杰，是東寧果汁廠的廠長。也沒什么好說的，謝謝大家對我們廠的厚愛，這么熱的天，這么遠的路，大家這么辛苦跑來.......”
“我們不怕辛苦！”一個果農喊道。
“叔叔，謝謝你，我們賣了這些蘋果，就有錢給我娘看病了。”劉遠杰感到衣服下擺被人拉了拉，一低頭，看見一個小姑娘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妞妞，回來，別拉人家廠長?！币粋€黝黑壯士渾身是土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抱起小女孩，朝劉遠杰微微一躬身，眼神中，既有歉意又有感激。
“年輕人，謝謝你，我兒子的學費今年有著落了?！币粋€推著平板車的大娘在身后說道。
“媽，人家是廠長?！币粋€拉著平板車的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笑著說道，沖劉遠杰點了點頭，有些羞澀。
“俺還以為今年果子又要爛到地里了，沒想到呀。八毛能賣，我們就是謝天謝地了，誰知道你們還一塊收呢？”
“賣了蘋果，我就能給我閨女買個手機了，以后每天就能和她打電話了?！币粋€滿臉褶子，皮膚黝黑的老農說道。
“你這一車蘋果換一個手機，值不值？”另一個果農說道。
“值，每天能聽到我閨女的聲音，啥都值。”他邊說邊笑，牙齒顯得特別白。
劉遠杰站在人群中，聽著果農的說話聲，看著這些果農從十里八鄉(xiāng)，用拖拉機、摩托車、平板車、甚至自行車，一筐筐，一箱箱地把蘋果運過來，少的幾十斤，換幾十塊錢，多得也才幾百元。烈日炎炎，為的就是省十來塊錢的運費。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人收，他們依然感到高興，感到滿足。
幾百塊錢對他這個城里人來說的確不算什么，但對這些世世代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人卻有著巨大的意義。他們生活在農村，但醫(yī)療、教育、工業(yè)品的消費卻不得不向城市看齊。
八毛一塊，在城里掉在地上也許都未必會有人去撿。而這又是一個一部蘋果手機就能換他們整整一車蘋果的時代。東寧縣是個貧困線，一個農民有時候辛苦一年的收入也才2萬多塊錢，而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因為任何一場大病、一次意外，就可能從物理上毀掉一個家庭。
他只是提高了2毛錢，卻換來了這么多感謝。而他還從中間獲得了系統(tǒng)給予的一塊錢。這簡直太諷刺了。
劉遠杰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這個社會殘酷而又真實的貧富差距，想到這里，他突然有了個想法。
“大家不用謝我了，真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和大家說句實話，我們廠今年有些困難......”劉遠杰道。
“大哥，你不是打算不要我們的蘋果了吧？”一個騎著摩托車，馱滿了蘋果的年輕人擔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