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錦繡長靴肆無忌憚搭在桌上,半個身體背靠著椅子“東旭,你每天瞧著同一個人反差這么大你不別扭嗎?”
點(diǎn)燃的香碳埋入香灰,從罐子里取出銀葉平鋪,香匙舀起少許沉香粉末置于其上,借著炭火微微熏烤,緩緩散出香氣,舒心寧靜無焦浮之感,清香裊裊婉轉(zhuǎn)悠揚(yáng)。
放下手中的香匙沁在水中打濕又擦干,蘇東旭忽然停了動作,唇邊勾起一抹好看的淺笑:“一個靈動溫婉,一個冷若冰霜,我都喜歡?!?p> 花燭感到一陣惡寒不禁打了個抖,實(shí)在理解不了他的趣味,左不過兩人都是她有什么區(qū)別,只一件事不得不提醒他:“聽說有人給了尾痕一大筆賞金,正在四處尋找裴文熙,你想好如何應(yīng)對了嗎?”
凡行過之處必有痕跡,擒其后尾便可尋頭,尾痕辦事向來雷厲風(fēng)行,盡管蘇東旭已經(jīng)著人小心處理過裴文熙留下的蹤跡,恐怕也瞞不了多久。
不用想也知道,尾痕的主子應(yīng)當(dāng)就是柳承言,紫云間曾許玉簫一諾,碧落閣中蘇東旭與兩人都有過一面之緣,可任誰也沒想到,柳承言會用這玉簫重諾去保一個女子。
紫云間行事點(diǎn)到即止,未免牽涉世俗,救人之后多對外宣稱傷者離開。
那日花燭打著素色油紙傘,他身穿厚重的狐裘立于傘下,紛飛的積雪險些將她埋沒其中,花燭蹲下身子,嫌棄的撩起一絲墨發(fā):“這不是臨渠碧落閣問你名字的那個人嗎?”
蘇東旭垂下眼眸,不經(jīng)意瞧了一眼:“是他?”
幾日之后裴文熙的身子漸漸好轉(zhuǎn),突然醒了過來,屋內(nèi)陳設(shè)極為簡單靜雅,窗前的幾只小鳥來回踱步,發(fā)出弱弱低語。
右手猛地刺痛,她這才將注意力放在手腕纏著的紗布,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在雄峰嶺,沒想到還會有人救她。
女子端著藥碗進(jìn)來,一舉一動都頗有熟練,語氣雖恭敬有禮卻不乏嗔怪之意:“姑娘既然醒了奴婢這就服侍姑娘用藥,谷主昨夜為姑娘配藥都沒怎么睡,今早才回的房,姑娘傷勢本就嚴(yán)重,往后還是多多休息為好?!?p> 瞧著身上的女兒裝扮,裴文熙對于‘姑娘’二字并沒有覺得驚訝,反倒是女子口中所說的谷主,讓裴文熙有些好奇。
女子將藥擱在床前,放了極軟的抱枕在身后托住裴文熙,耐著性子將藥吹涼遞在唇邊。
她雖做起來從容,裴文熙卻沒有這樣的習(xí)慣,主動伸手接過。
女子并沒有阻攔,落在手上的藥碗險些摔在地上,還好她身手敏捷接?。骸肮媚锏氖纸畋惶魯嗔?,谷主說半年之內(nèi)不能再用右手,即便是以后,也是不能再握劍了,還是奴婢來吧?!?p> 手上纏著厚重的紗布,干裂的唇角咧出自嘲的笑意,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她似乎看開了許多,若能僥幸活著,她便回禁越帶走濟(jì)陽,找到鳳召,至于報(bào)仇、亦或是別的什么,她也嘗夠了苦頭,不想重蹈覆轍。
往后的路她想過得輕松一點(diǎn)…
女子繼續(xù)剛剛的動作,裴文熙不再拒絕,服完藥又躺下睡了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些吵鬧:“東旭,你說誰救不是救,干嘛非要你親自上陣,我瞅著大冷的天本來就不想動彈,還打濕了我最喜歡的云紋錦靴,你說氣不氣人。”
“因?yàn)樗亲显崎g無法拒絕的人?!迸嵛奈跤X得兩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左手掀開被子,她起身往門外走去。
青衣公子手握著鋤頭將雪里的東西掘了出來,另一人身著深紅色長袍嘴里叼著一根木簽,懷抱劍柄斜躺在樹上:“我可從沒聽說,這世上還有紫云間必救之人?稀奇,當(dāng)真稀奇…”
裴文熙扶著門欄,認(rèn)出了他們就是碧落閣中途消失的人。
“為什么是必救之人?”沒想到自己開口的聲音這么沙啞難聽。
樹上之人緩緩睜開眼睛,側(cè)著腦袋上下打量一番。
青衣公子聞言放下手中的鋤頭,回首淺笑道:“姑娘醒了?身子可有好些了?”
咚!樹上的人摔了下來,趕緊起身拍落黏附著的銀塵,指著她不可置信道:“…這模樣,你叫他姑娘,還是他的名字叫姑娘?”
青衣公子顯然沒料到花燭會這樣說,朗聲笑了起來:“失禮了,花燭你太失禮了?!?p> 臨渠初見他也是這么說的,光陰荏苒轉(zhuǎn)眼數(shù)月飛逝,早已物是人非…只有他還是一副不染塵世的模樣。
花燭媚眼一瞥,雙手抱著胳膊,盯著面前的這個‘姑娘’繞了一圈:“我說,你這怎么看出來她是女子的?莫非你……”
裴文熙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個人接下來會說些什么,眼神平靜如水瞧著一旁的青衣。
原本一直看戲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盯著,及時打斷了還在臆想的花燭:“花燭不可無禮,是在下擅作主張,見姑娘的衣物都已打濕,彼時姑娘正在高燒,只能讓沐鳶給你換了一身衣裳,還望姑娘不要介意?!?p> 顯然她等的并不是這個解釋,又重復(fù)了那個問題:“為什么要救我,什么是必救之人?”
青衣公子未曾料到,她抓著方才與花燭間的對話不放,繼而義正而言辭道:“為醫(yī)者,救人治世,乃為本分,既遇姑娘傷勢如此之重,出于醫(yī)者仁心,當(dāng)然必救?!?p> 一旁的花燭聞言驚得張大了嘴巴,正想開口,卻見青衣公子稍有肅穆溫聲道:“聽姑娘的語氣,是怪在下不該救姑娘性命,應(yīng)當(dāng)袖手旁觀?只是身為醫(yī)者,在下無法置患者生死于不顧…”
要問這其中多少真假,只能說但凡了解紫云間規(guī)矩的人都知道,紫云間的醫(yī)術(shù)雖與閔生閣齊名,但從不對外治病,而是靠著為各大藥行商鋪提供珍世藥材得以聞名。
見狀,裴文熙不再追問,也由著他隱瞞。
往后半月里她的身子雖然好了大半,卻出現(xiàn)了連紫云間都無法解釋的變化。
兩個反差極大的性格同時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明亮的眼眸時而痛苦冰冷、時而嬌羞柔弱,更恐怖的是對此深有體會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蘇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