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暮春。
鳳尾草的清香籠罩著整個紫云山,這種踩著春天的尾巴煥發(fā)光彩的小草,用他獨特的香味,接替了迎春花淡去的空白。
宋問閑暇時,去山下的稻田看老農(nóng)收稻,彼此都熟悉了許多,但是傅漢青還沒有走出自己的執(zhí)念,無奈之下,宋問只有帶著他到這繁忙的田野散心。
“宋先生,您帶我到這來,是想告訴我什么嗎?”
傅漢青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的臉都瘦下來不少,看起來倒是更像一個俠客了,如果沒有那兩只大大的黑眼圈的話。
“別想太多,你只需要靜靜地看著他們,不用想我會告訴你什么道理,也不用你悟出什么道理,只是看著他們就好?!?p> 于是傅漢青就坐在田埂上,安靜地看著緊忙收稻的農(nóng)人,看著風吹過麥天泛起的波浪,聽取風吹過的“沙沙”聲,以及遠處傳來宋問與農(nóng)人交談的聲音,不由得癡了。
宋問輕輕從老農(nóng)抱著的那捆稻谷抽出了一根,用手搓掉黃色的外殼,露出潔白的谷子,他放到嘴里抿了下。
“不錯嘛,老丈,我看了這附近就你家的谷子最飽滿,吃完了還有回味上來的香?!?p> “宋先生,不瞞您說啊,就這方圓百里,種田比我厲害的,不過五個數(shù)?!?p> 宋問看著越聊越起勁的老漢,心里有了主意,是時候讓傅漢青出去闖蕩了,不過在這之前他還得去一個地方。
“老丈啊,你這地里的谷子我全要了?!?p> “全要了?!宋先生您可別拿我尋開心,我張永福是不識數(shù),但又不是缺心眼,就您和那瘦高個,別說吃了,磨你都磨不完啊?!?p> “這個老丈你就別管了,只要你賣,我就敢買,而且不用你收割。”
宋問拿出銀兩拍在張永福的手上,老漢用手掂了掂重量,只多不少,買下他五畝地的糧食還綽綽有余。
“宋先生給的確實多了,老漢也沒帶銀錢啊,這也沒個找補的地方。”
“不用你找零,你就幫我教那邊的傻大個怎么磨谷子快就行,記住,是最快的辦法?!?p> “宋先生您放心,我老漢種田是一把好手,這磨谷子也不含糊,您就瞧好吧?!?p> 宋問看這老漢自信滿滿的樣子,心里更有底。
當晚,宋問就悄悄地來到農(nóng)田里,大袖一揮,一道看不見的波紋蕩過未收割完的稻田,在接連不斷的“咯吱”聲中,一棵棵植株應聲被切斷,就好像由近及遠,慢慢平靜的浪潮。
宋問又是大袖一揮,將這些收割完的稻谷卷起,順著神念指引的方向,向草屋后方堆放三清雕像的位置落去,傅漢青看這些從天而降的稻谷,目眩迷離。
從此以后,一個星期的時間,傅漢青就按老漢教授的辦法,快速便捷地處理這些稻谷,并且挑出成色不好的放在一邊,日夜不休地干活,直到他終于累倒。
宋問看著累趴在草席上的傅漢青,抬起后下擺,盤坐而下,又慢條斯理地整理前下擺,傅漢青下巴支撐地板,抬眼看著宋問,終于忍不住發(fā)問。
“先生又有何指教?傅漢青洗耳恭聽?!?p> “非也,我此次來,是想要你看清我們之間的差距?!?p> “你且看好了。”
宋問執(zhí)起玉如意,上面的亮起四道白光,一道卷起一捆稻草,一道減除秸稈,一道剝殼,一道掃凈前面地板上的殘渣,宋問伸手驅(qū)火,那些廢棄物在空中就燃燒成飛灰。
風起,又卷起煙灰沉入準備好的土坑中,以水斷絕火苗,又以土覆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在草堂門口的地板上堆滿了晶瑩潔白的谷粒,成色不好的則抓在手中,與傅漢青堆積在后院的殘缺谷粒對比鮮明。
傅漢青瞠目結(jié)舌看著這一幕,宋問看看時機差不多了,就俯下身子直視傅漢青。
“漢青可知緣由。”
“漢青駑鈍,不得其解,請先生賜教?!?p> “那你且聽好,我只講這一遍。”
宋問以谷粒飾人,傅漢青好比一個滿懷俠義精神的劍客,他起初滿懷抱負,以為可以濟世拯救蒼生,但是他缺少經(jīng)驗,只能一次次的將無辜的人作為實驗品,就好像這谷粒一般,分離出來的都已經(jīng)殘缺。
但是那位劍客并不氣餒,他還是想著自己有經(jīng)驗了,可以完美地實現(xiàn)拯救一個人的生命,然后是三個,四個乃至上百個。但是前面被傷害的潔白晶瑩的谷粒們,已經(jīng)不是完美的了,他們?nèi)蘸笊踔敛荒茏鳛榉N子培育下一代,或者培育出劣質(zhì)的品種。
“然后你傅漢青就會發(fā)現(xiàn),四處奔波,拯救一個人太累了?!?p> “當你身心俱疲之時,就會像現(xiàn)在這樣,躺在草席上,想著明天沒有著落的吃喝?!?p> “你的意志就會消沉,當你看到之前被你傷害的人,擁有痛苦的生活時,你會自責,然后可能會自暴自棄,你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壓力?!?p> “而我,輕松完成這一切,因為這對于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無論如何我都能完美挑出顏色暗淡的谷粒,宋某,有這個實力。”
說到這,傅漢青有些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奈何起不了身,只能勉強拱手說道。
“先生是要我先學藝明理,后行俠?”
“世間之大,不缺漢青你這篩谷之人,你所要做的,便是明辨是非,心神通透才能驅(qū)惡揚善?!?p> “不僅如此,我還要你明白你與別人的差距,須知天高地厚啊,漢青。”
“俠之大者,以利國利民為先,當要慎之又慎。”
......
繁星漫天,傅漢青看著屋外的點點星光,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夢想。
“永遠逃不出一指之外?!?p> 他松開掐成一點的無名指,喃喃自語。
“要是我是那輪明月下的一縷光,哪怕照亮整片天空的不是我,但至少可以為其中一份子,為世人指引方向,哪怕一點點的月光也是好的啊?!?p> “先生,先生!我想通了,我要......哎呦~~~”
傅漢青忘記了自己手腳酸軟的事實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現(xiàn)在渾身都是酥酥麻麻的。
“想通了?那就休息幾天,繼續(xù)磨完谷子,然后我?guī)闳ヒ粋€地方?!?p> “?。窟€要磨.....啊,我磨,后天就開始磨,先生你要帶我去哪啊?!?p> “一個適合你修行的地方。”
次日,宋問坐在后院小板凳上比劃雙手研習法術,他發(fā)現(xiàn),好像“敕令”比他想象中的強大,簡直是代天發(fā)令一般。
正當他尋找合適的切入點時,兩股熟悉的氣息快速接近紫云山。
“師弟,宋先生住的這地方,獨立一方啊,有大氣魄。”
能不獨立嗎,四周丘陵連著平原縱橫五十里,就沒有比紫云山更高的了,簡直就是矮個子里拔高個。
“師兄好眼力,師弟佩服!”
說話的兩位正是云月觀無為道人,莫道長兩人,此次回觀帶回師叔的消息,引得祖師都出關了,又順口提了句宋問的定身法和紫霄神雷,祖師混元子很是驚訝,便派他二人以“升仙問道”大會為由,請散修宋先生來云月觀一敘。
兩位道人剛到恭山縣,詢問趙城隍才得知宋問住在這里,馬不停蹄地趕到這里。
“兩位道友,既然到了,何不上來敘舊?”
兩人聽得道音灌耳,相視一眼,開始登山,宋問于此時恰好領悟出一絲真意,剛想拿傅漢青試試效果,結(jié)果兩位道人剛好到來,來得好不如來得妙啊。
“妙,妙啊~”
埋頭苦干的傅漢青聽到先生突如其來的感慨,疑惑地抬起頭。
“先生,什么妙啊,是不是夸我干活快啊?!?p> 宋問看著一臉憨厚像又回來的傅漢青,心中付道。
‘這人一開悟,還能歸本溯源的?’
“沒你事兒,有人尋我,你且隨我來?!?p> “哎,這就來~”
不用干活當然好啊,這幾日為了更深層次的磨練傅漢青,已經(jīng)開始讓他用手剝了,搞得現(xiàn)在傅漢青倒是不用累趴下了,手倒是腫得跟臉有得一拼。
兩位道人不用一刻鐘,就到了草堂門前,看這三間低矮的草屋,兩人也是佩服宋問,這才是修道之人,所謂修身養(yǎng)性,不外如是。
“無為道長,莫道長,兩位道兄別來無恙?!?p> “無量大德天尊,宋道兄一切安好?”
雙方打著拱手禮,相互鞠躬,很是自然,像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兩位道長也不進屋,只是略略說明了此次前來相邀宋問去“升仙問道”大會的事。
“宋某知道了,今日便同兩位道長出發(fā)?!?p> “如此,也好,不過我二人還要去恭山縣水生村走一遭,不知宋先生是否介意?!?p> “哦?水生村,正好我有故交在那,正好處理私事?!?p> 雙方都沒有什么意見,事情就很完美的解決了,這時候,宋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宋問于今日研習了一門道法,不知兩位道兄有沒有興趣切磋一下?”
“哦?宋先生還會道法?”
無為道長也是喜歡斗法之人,之前斗妖之時,他的劍器損毀,這次又是回去求師祖練了一把法劍,昨日剛好被他祭煉完,正是手癢之時,當然答應切磋一事,雙方便同去后院的空地上,進行一場友好的道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