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家距離客棧不遠(yuǎn),二者中間僅相隔一條街。
“幾位小仙長,這就是老朽的家,快請進(jìn)。”老人熱情地請張旭等人進(jìn)去。
張旭趁隨老人進(jìn)門的功夫,打量了一番。
這院子算得上寬闊,房舍目測有將近十間,院內(nèi)也稱得上干凈。
老人見張旭打量,呵呵笑道:“老朽的兒子頗為爭氣,做生意攢下不少家私,才有了這座宅院?!?p> “那你兒子現(xiàn)在去哪兒了?”星沉不客氣地問道。
莫樹根急忙拉住星沉,這是別人家事,怎么能隨意打探。
張旭也覺得星沉此言失禮,正欲向老人道歉,老人卻自己開口,“唉?!?p> 老人長嘆息,情緒低落,“家門不幸啊?!?p> 原來老人姓齊,四十來歲時,才得了這么一個孩子,齊遠(yuǎn)峰。
老人的妻子在產(chǎn)子之后沒幾年就撒手人寰,老人一人將孩子辛苦帶大,甚是疼愛兒子。
齊遠(yuǎn)峰為人機(jī)靈、頭腦靈活,很會做生意,幾年間就給家里置辦下不少家當(dāng),也非常孝順老人。
前幾年老人托人給齊遠(yuǎn)峰說了一門親事。
兒子成了親,老人覺得家總算有個家樣了。
齊遠(yuǎn)峰夫妻和睦,兒媳趙氏也和丈夫一樣,待老人很好,過了一年多,就為老人生下孫兒。
老人很高興,每日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
但是好景不長。
從前年開始,齊遠(yuǎn)峰與趙氏之間不知怎么,生了矛盾。
本來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兩人,每日爭吵。
一開始還會避著老人,生怕老人擔(dān)憂。
到了后面,越發(fā)的變本加厲,當(dāng)著老人的面,二人經(jīng)常吵得面紅耳赤,甚至?xí)蟠虺鍪帧?p> 齊遠(yuǎn)峰開始酗酒,夜不歸宿。
趙氏經(jīng)常抱著孩子在屋子里哭。
這樣吵吵鬧鬧過了小半年,日子雞飛狗跳,二人甚至眼里相互見不得對方。
只要一見面,不是打罵就是吵鬧。
有一回,二人又吵吵嚷嚷,一開始只是言語上互不相讓,然后開始推推搡搡。
老人實在看不下去,他不知道,原本平安幸福的家,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于是站在水井邊含淚阻止二人,告訴他們,要是再這么吵鬧,自己就跳井。
齊遠(yuǎn)峰和趙氏皆是良善好人,自然看不得老人這樣,急忙答應(yīng)老人,以后再也不爭吵了,好好過日子。
終于平靜了幾日。
卻在某個下午發(fā)生了更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老人不滿兩歲的小孫子,趁著趙氏洗衣服收拾家務(wù)的時候,自己在院子里玩耍,不慎墜井。
趙氏發(fā)現(xiàn)兒子不見時,急忙喊人找孩子。
最后找到時,只有孩子沉落井中的尸體。
齊遠(yuǎn)峰因此掐著趙氏的脖子,要她還自己兒子命來,恨趙氏沒有看好兒子。
趙氏不曾反抗,目光呆滯,任由齊遠(yuǎn)峰掐著。
老人急忙拉開兒子,剛沒了孫子,怕兒媳再有個好歹。
沒了兒子后,趙氏不梳洗、不睡覺、不飲不食。
只是一個人待著,嘴里念念叨叨。
老人看的直嘆氣。
幾日后的清晨,老人起床出門,就發(fā)現(xiàn)趙氏在院中的樹上上吊自盡。
自此以后,齊遠(yuǎn)峰也日漸消沉,逐漸變得瘋瘋癲癲,神志不清。
老人一把年紀(jì),遭遇如此家變,還要照顧齊遠(yuǎn)峰。
好在有些家底,日子才能勉強推得下去。
方才老人拄杖出門透氣,正好遇上張旭三人,這才邀請他們來家中。
張旭默嘆,老人善良本分,卻命運如此多艱。
莫樹根聽完在一邊小聲咕噥,“好嘛,聽起來你這家里也干凈不了多少啊。”
張旭暗中用手肘碰他,讓他不要亂說話。
方才還阻止星沉呢,這會兒自己又這么說。
老人家的事,張旭聽著也覺得有些蹊蹺,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老人家,令郎夫妻感情因何生變?是否方便說?”
老人用拐杖重重捶地,“無緣無故就成這般,早知如此,就該讓他們早早和離,也不至于有今日,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p> 老人說著用袖子擦眼淚。
星沉看著老人落淚,似有所觸動,從懷里抓出一些草藥,扯著張旭袖子道:“我有藥,可以救人。”
張旭拍拍星沉,夸他懂事,而后說道:“能否讓我們看看令郎?”
莫樹根也說:“是啊,讓我們看看你兒子,說不定能治一治?!?p> “老朽多謝幾位小仙長,只是我兒,是救不了了?!痹挍]說完,老人又哭起來。
“你別哭啊,哭能解決事兒嗎?為啥救不了你倒是說說啊。有根在,啥事兒都給你解決的明明白白。”
張旭看著莫樹根嘴上嫌棄老人哭哭啼啼,卻一邊說著,一邊不知道從哪拿出一條手帕遞給老人擦眼淚。
老人擦一把淚,道:“老朽早就請了神官大人過來,神官大人看過以后,說這都是我兒前世造的孽。
他前世為非作歹、不敬神明,神罰他此生有此劫數(shù),老朽應(yīng)該助他過此劫難,而不是心存幻想,想要讓他逃過此劫。
今生他要是贖不了罪孽,來世罪孽更重?!?p> 又是神官。
張旭聽得已是火冒三丈,莫樹根更是快要氣炸,“什么玩意兒就前世罪孽深重了,他說的這些話,你要不要問問他自己信不信?!?p> 老人急忙阻攔莫樹根,“小仙長切不可胡言亂語,要是沖撞了神明,神明降罪,可是會害了你自己啊?!?p> 莫樹根正欲理論,張旭拉住他,道:“多謝老人家告知我們這些,希望令郎早日贖清前世罪孽。”
老人聽得直感激張旭,“啊,我兒得神護(hù)佑,神明也會護(hù)佑小仙長的?!?p> 老人將張旭三人安排在靠西北的三間房屋里。
“好兄弟,你為什么攔著我不讓我說?”一進(jìn)屋子,莫樹根就躺在床上,擺成一個“大”字。
張旭打來一盆水,讓星沉洗臉,他之前流落街頭,身上、臉上都臟兮兮的。
“齊老丈對這個神以及所謂的神官深信不疑,我們沒必要因為這個與他爭辯,爭不出個結(jié)果來的。”
說著星沉已經(jīng)洗干凈了臉,露出一張小臉來,配上那雙大眼睛,顯得非??蓯?。
“也是,那我們先看看這神官到底是什么來頭?!?p> 莫樹根說著話,就發(fā)現(xiàn)星沉也爬上床要睡覺。
“欸!好兄弟,你給洗臉呢怎么不給洗洗身上,你看他臟的!快帶他去洗,完了再給換身干凈衣服?!蹦獦涓鶝_張旭喊道。
張旭很無奈的用術(shù)法熱好水,讓星沉自己洗澡。
星沉不情愿,抱著小癸,死活不愿意脫衣服。
張旭慢慢勸道:“你不是答應(yīng)要聽話嗎?”
星沉抱著衣服不撒手,“嬸嬸說,不能讓別人看身體,尤其不能讓男的看?!?p> 聽到這話,張旭的臉驀然發(fā)紅。
星沉,該不會是個女孩子吧?
他穿著破舊的衣服,長得瘦瘦小小的,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張旭就默認(rèn)他是個男孩。
難怪當(dāng)時在河邊,給完藥,張旭下水后岸上就不見他的蹤跡了,原來是這樣么?
張旭暗自懊惱自己心大。
星沉說她以前遇到過一個非常好心的嬸嬸,會給她東西吃,還會教她一些東西。
“什么什么?星沉是個女孩子?真看不出來?!蹦獦涓馈?p> “根師兄,你有干凈的衣服么?給他一套。”張旭對莫樹根說。
莫樹根奇怪的看著張旭,“好兄弟你想干嘛?我可沒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沒有女裝?!?p> 張旭:“......”
“男裝就可以。”
張旭身材高挑,比莫樹根稍高一點,相比之下,莫樹根的衣服星沉?xí)晕ⅰ斑m合一點”。
然后張旭懷揣小癸,拉著莫樹根出去,讓星沉自己清洗。
“正好咱們可以出去打聽打聽?!?p> 莫樹根很喜歡“打聽”一些事。
黃昏時刻,回風(fēng)城依舊熱鬧。
大家都忙著拜神。
跟著路人,張旭和莫樹根很快就找到了神祠。
神祠從外面看,與尋常祠廟無甚區(qū)別。
此時門口大開,來往參拜之人不絕。
張旭和莫樹根順著人群擠進(jìn)去。
一進(jìn)大門就是二十丈見方的中庭,中間擺放著一只巨大香爐,里面滿滿塞著正在燃燒的香,發(fā)出陣陣煙來,略有些嗆鼻。
中庭里站滿了前來上香、參拜的百姓,密的針都插不進(jìn)去。
“你說這神真有這么靈驗嗎好兄弟?咋這么多人來拜。”莫樹根被人擠的受不了。
被擠了一會兒,人群居然快速散去。
見張旭與莫樹根站在原地,有好心人道:“你們怎么還不走?天快黑了,要拜神下月初一早點來吧。”
“天黑了便不能拜神了么?”張旭追問那人。
“天黑了神官大人就要幫忙除鬼了,鬼物會滿城亂竄。
為了保護(hù)大家,開祠的日子,神官大人不讓晚上出門。
你們快跟我一起走吧?!?p> 說完那人一陣小跑,已經(jīng)離開神祠。
“這神官花樣還真是多,凈整些花里胡哨的?!?p> “我們?nèi)タ纯垂┓畹氖呛挝铩!睆埿竦馈?p> 此時中庭已經(jīng)空曠,香爐中的香也快漸漸燃盡,大殿就在前方。
大殿里面,只有幾個人正在收拾,貌似就是齊老丈說的“神役”。
大殿里。
前方擺著一張長條形的巨大供案,上面放滿了瓜果、豬頭、羊頭、牛頭,還有些綁好的雞鴨。
看來是百姓們白天供奉的。
“他這貢品還挺豐盛?!蹦獦涓蛉さ?。
大殿上沒有塑像,也沒有神龕,只有一塊巨大的匾,上面寫著“滄波”二字,字周圍畫著繁復(fù)的花紋。
花紋似云紋,又似波浪,張旭暗想花紋應(yīng)該是為了襯托“滄波”二字。
來不及細(xì)看,就被殿中神役驅(qū)趕,“天都黑了,你們怎么還不離開?快走,免得惹上不詳?shù)臇|西。”
張旭二人離開。
“好兄弟,我沒看明白,他們供奉的是個啥東西?也沒個塑像,就放兩個字在擱那兒天天拜。”
路上莫樹根疑惑道。
“寫著‘滄波’二字,應(yīng)該是什么海神或者河神?”張旭說出自己的猜測。
“嗯,供的什么不重要,我們先回去看看他們是怎么除鬼的。”
張旭心里暗自吐槽莫樹根的說話習(xí)慣,來調(diào)查神祠,結(jié)果供奉的什么東西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二人回到齊遠(yuǎn)峰家中,星沉已經(jīng)洗換好了。
穿著莫樹根的衣服,還是顯得非常寬大,下擺拖在地上,袖子長長的都能唱戲了。
莫樹根看到就笑,“哈哈哈哈,啥時候給我們唱一出戲啊小星沉。”
張旭上去幫她把袖子挽上去,手指在衣服下擺一劃,將多余的布料割下來。
收拾干凈的星沉眉目如畫,清秀異常,再加上穿的是莫樹根的道袍,看著就是個好看可愛的小道童。
星沉站在張旭面前,雙手捧起來,喊道:“張旭?!?p> “嗯?”張旭問道。
“小癸?!?p> 張旭將小癸放到她手掌心里,與莫樹根去找齊老丈。
齊老丈剛伺候齊遠(yuǎn)峰吃完飯。
“二位小仙長勸勸這孩子,她死活不肯吃飯,要等你們?!?p> 張旭臨走前拜托齊老丈,做飯的時候,能捎上星沉,讓她一起吃。
張旭道完謝,轉(zhuǎn)眼就看到星沉在吃東西,自己吃,還要喂小癸一點。
原來她在等小癸。
張旭又拜托齊老丈,“老人家,還要麻煩你一下?!?p> “不麻煩,小仙長盡管說?!?p> “我們要去白天那家客??瓷窆俪埃闊┠銕兔φ疹櫺浅?。”張旭看向正在吃東西的星沉。
“夜里很危險,小仙長們最好別去!”齊老丈勸阻。
“沒事沒事,我們?nèi)タ纯?,也能長長見識是不是。”莫樹根道。
“我們出門前,長輩叮囑要多跟能人學(xué)本事。”張旭附和莫樹根。
“我也要去學(xué)本事?!毙浅敛恢朗裁磿r候,已經(jīng)跑了出來。
“別添亂了好嗎好兄...姐妹,我們是去辦正事,你跟著不是去裹亂呢嘛?!?p> 莫樹根拒絕,萬一中間出點差錯,那可就壞了。
“小癸可以保護(hù)我!小癸說它有個很厲害的小世界,遇到危險可以讓我躲進(jìn)去。”
這是張旭聽到星沉講話字最多的一次。
看來小癸挺喜歡她,短短半天,就連小世界的事都交代了。
張旭詢問的眼神看向小癸,想確認(rèn)它能否做到星沉說的,遇到危險能帶大家去小世界。
小癸神情驕傲,小翅膀看起來就像在叉腰。
既然安全有保障,張旭不再堅持。
在一些小事上,他向來愿意妥協(xié)。
莫樹根狐疑地看著小癸,問張旭:“好兄弟,我鳥兄這么丁點兒大,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嗎?”
“小癸確實有闊羽境,可去避險?!睆埿駥δ獦涓膊浑[瞞。
“我鳥兄這么威武,那還怕啥,走啊趕緊走。”
知道不會有危險后,莫樹根神氣的不行,大步出了院子。
張旭和星沉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