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虞峰。
夜幕下,拿著彎刀的黑衣人偷偷落到無虞峰最為不顯眼的角落,前去后置房的路上掛著紗幔,幾步一重不見來往人。
冷風將房門吹開,重重紗幔飄舞紛飛,隱約可見帳幔后黯色身影,他落下手中的翠玉笛,嘴角劃過一抹邪色:“既然來了,就出來吧?!?p> 黑衣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跟蹤,他回頭,看到黯色中浮現(xiàn)陸霜兒的身影。
陸霜兒瞥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便對紗幔后的人影道:“看在你是我長姐孩子的份上,我從未懷疑過你。真是沒想到,幾次三番做出偷襲之事的黑衣人,會是你的影衛(wèi)。”
“姨母此言何意?”
伴著一道玩笑般的音嗓,擋在二人之間的紗幔被冷風吹起,白塵夜便是端正站立在面前。
“你還敢問我?”陸霜兒指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質(zhì)問道:“他在尋找進入洞庭的法子,上玄就那里,你竟然要去找上玄,你才是當年私通魔族之人!”
白塵夜忽而鼓起掌,黑衣人旋即起身,將彎刀橫在陸霜兒面前。
“未洺,把刀放下,都是自己人。”
黑衣人旋即收回刀子。
原來他是未洺……陸霜兒心中略感震驚:“誰跟你是自己人,先前你犯下的事我可以全部吞下,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別去把上玄找出來。”
白塵夜笑了:“上玄不出來,我要怎么殺夢彌子?白無曄天天盯著她,連個偷襲的機會都沒有。”
“她都已經(jīng)轉(zhuǎn)世,什么都不記得,你非要趕盡殺絕做什么。?”
“她沒有轉(zhuǎn)世!她還是彌蘭生!我用雙吞獸試探過,她的靈丹和元神都是彌蘭生,之所以忘記,是白無曄在她的靈丹和元神外都加了結(jié)界,結(jié)界一旦破裂,她將事情想起來,我就完了。”
陸霜兒搖搖頭:“你變了好多,現(xiàn)在的你真可怕。上玄是個怪物,你將他帶出洞庭,是要至仙界安危于何地?”
“你也知道上玄是怪物,只要他恨仙界,我就能慫恿他去殺白無曄?!卑讐m夜不想再同陸霜兒多費口舌,對未洺道:“送客?!?p> 未洺應聲,用刀架在陸霜兒脖子上,將她趕出去。
身為白族上尊,白塵夜不能突然離開九重仙山,于是對外胡謅了個理由,說是要回白謫仙尊的故鄉(xiāng)一趟,沒有半個月回不來。
白塵夜離開九重仙山的事很快被陳勾得知,他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喚來影玄吩咐:“再過幾天便是出山磨煉之日,你尋個機會,將夢彌子引出隊伍?!?p> “師父這是要做什么?”影玄莫名覺得這不是件好事。
“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么樣,不過是想問她幾個問題?!标惞聪氲氖菑膲魪涀涌谥袉柍霭讐m夜的把柄。
影玄倒是對陳勾的為人愈發(fā)了解,雖然心思詭秘,卻從不會騙人,既然陳勾說不會傷夢彌子,應當不會怎么樣,畢竟陳勾也救過夢彌子多次。
須臾的猶豫,被陳勾看在眼里,他試探性地問道:“你在想什么,怎么,想違抗我的命令?”
影玄旋即否定:“不是。此次磨煉,上尊們包括上神都不好出面幫忙,可上神定會用水鏡看著夢彌子,還有他身邊的影衛(wèi),也會前往跟著,我怕沒這個機會?!?p> 陳勾的手指互相敲打著,思索著:“磨煉的地方定在星脊仙山,是離九重仙山最遠的仙域,白無曄沒那么快趕到。至于你怕被他察覺,無需多慮,將夢彌子引到我的陣法中,我自然有辦法做出水鏡上的假象。”
影玄再次問道:“那個影衛(wèi)呢?”
陳勾的面上再次浮現(xiàn)笑意:“他哪里是我的對手,無需在意?!?p> 日子一天天過去。
距離出山磨煉的日子愈發(fā)接近,白無曄亦是一天天纏著夢彌子,然而她始終沒有松口說原諒。
眼看再過一天夢彌子便要隨著眾人出發(fā)前往星脊仙山,白無曄打算去一趟城中,臨走前還讓何老在今夜宵禁前將夢彌子帶到華定院。
城中的望風錢莊后院堆著許多煙火,晨曦辛辛苦苦收集好幾個月,本打算將驚喜留到夢彌子回來,白無曄卻先一步過來搶了。
晨曦自然是不愿意,為了公平起見,兩個人似是有默契般地不用術(shù)法和法器,赤手空拳打起來。
院落內(nèi)好好堆放著的器物一件件被打翻,良辰跟在后頭一件件撿起來,心疼得不得了。
什么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良辰算是體會到了,他一路跟在兩個打斗人后頭,不停勸架:“別打了別打了,你們再不收手,我現(xiàn)在就去把煙花點著?!?p> “你敢?!眱蓚€人異口同聲,都收了手。
良辰目的達到,怯懦地笑著:“再打東西都要被砸得差不多,有話好好說,實在不行就劃拳,誰輸了就聽對方的注意?!?p> 晨曦倒是干脆:“行,那我賭良辰跳不及一尺高。”
白無曄接話;“我賭他可以?!?p> “哎,不是,怎么事情又到我頭上了?”良辰根本不想趟這趟渾水,見那兩個人都用異常兇悍的眼神望著他,不禁吞了吞口水:“我跳,我跳便是。”
在這瞬間,兩種不同的結(jié)果出現(xiàn)在良辰的腦中,一種是跳過一尺高,自此以后他被當成晨曦的奴役,過著暗無天日的凄慘生活。另一種是沒跳過一尺高,仙史查到他頭上,沒收所有他在人界的錢財。
果然……還是得幫白無曄。良辰心中有了決定,緩緩提起衣擺縱身躍起。晨曦旋即在他的頭頂布下結(jié)界,而白無曄動作更快,不僅在瞬間破開結(jié)界,還給了晨曦一股力,愣是讓他跳起三尺高。
良辰‘撲通’落地,揉著自己差點散架的屁股。
晨曦道:“愿賭服輸,煙花你趕緊拿走,免得我又后悔?!?p> 白無曄快速將煙花用術(shù)法收起來,末了,又對晨曦道:“明日彌子出發(fā)去星脊仙山,雖然白塵夜這段時間不在仙界,他的影衛(wèi)還是會隨時出現(xiàn)襲擊彌子,你要護好她,我會用水鏡看著你們?!?p> “不用你提醒,你就放心吧,我好歹也是個修為八百多年的上仙,那個影衛(wèi)不是我的對手,星脊仙山的魔族小羅羅就更不在話下?!背筷叵胫?,若不是他元神毀了大半,怎么也能達到上尊的修為。
“切記心細謹慎。”白無曄再次關(guān)照了句,臨走前卻命令良辰:“你跟我走?!?p> 良辰也是想著趕緊逃離望風錢莊,避避晨曦的火氣,忙跟了過去:“上神有何要事吩咐?”
白無曄道:“你是土地仙,熟悉地形,替我尋幾個比較好的位置放煙花?!?p> 酉時已過。
何老見夢彌子屋內(nèi)燈火未熄,站在窗外輕聲問道:“夢丫頭,睡了嗎?”
嘎吱。
聲響。夢彌子打開了門,走到院中,疑惑道:“您怎么來了?”
“丫頭,跟我走,去華定院散散心?!焙卫系目跉鈳е?,夢彌子便跟著去了華定院。
夜幕下的九重仙山靜謐無聲、山峰直指云霄、讓人望而生畏。二人坐在亭子里,四目相趣。
夢彌子突然問道:“您年輕時一定風流倜儻,受到好多追隨是不是?”
何老捋了捋白胡子:“還是你有眼光,我年輕的時候可不止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才貌雙絕,當年整個仙界都奉我為智者,追我的小姑娘,那可是從無盡海排到了九重仙山?!?p> “那您后來娶了誰?她如今身在何處?一定很漂亮,非常厲害對不對?”夢彌子托著下巴,八卦起來。
何老回憶著,心里頭美滋滋的:“她最近幾百年都不會來找我,說是命運輪回,必須我離開一陣子。她才沒什么本事,長得也不算出眾,平日里就會八卦,管我還管得特別嚴,我一做錯事,就罵我?!?p> 夢彌子笑著:“您眼光可真獨特?!?p> “或許是吧,那么多才貌雙絕的女子我都不要,偏偏娶了她。當年的一次護海之戰(zhàn),我受了重傷,上門慰問的人數(shù)不甚數(shù),可偏偏只有她,什么東西都沒帶過來,上來就對著我痛罵一頓,然后便抱著我哭,說,我若是死了,她怎么辦?!?p> 片刻安靜。
末了,何老又道:“真正在乎你的人不是雪中送炭,而是感同身受、將心比心。他或許說的不好聽,做的不正確,但他絕對是這世上最怕失去你的那個人?!?p> 夢彌子覺得何老話中有話:“您突然對我說這些做什么?”
“你跟無曄鬧別扭,能瞞得住我?無曄是我義子,我想替他說說話。無曄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獨來獨往慣了,看似不甚在意,其實很需要身邊有個人陪著。如今,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他為你做的,遠比你知道的多,你不可如此對他?!?p> 夢彌子將手放到腿上,若有所思:原來何老是跑過來勸和,他不知道情況,只是以為我和白無曄鬧別扭,我和白無曄之間,又豈是簡單的鬧別扭。
何老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在氣什么,白無曄和彌蘭生之間只有一道婚書,如今彌蘭生仙逝,婚書自然失效?!?p> 夢彌子驚了:“您是怎么知道?怎么什么都瞞不住您?!?p> 何老的右手來回撫摸著紅木拐杖,緩緩道:“我去了趟九極,看到你遺忘在書架下方的玉兔簪子,便什么都明白了。夢丫頭,你是不是偷偷看到了婚書,以為無曄騙你感情,才跟他鬧別扭?他和彌蘭生沒有完婚?!?p> 原來白無曄沒有完婚……夢彌子的心底漾出絲絲喜悅:“您能不能同我說說白無曄和彌蘭生之間的事情?”
何老思索了片刻:“他們二人的這樁婚事,是白謫與彌江吟定下,當年仙界都傳彌蘭生是陌前丘從未有過的美人,可她本人卻從不出陌前丘,說不定無曄連她的面都沒見過?!?p> “竟然是這樣……”夢彌子漸漸開始后悔誤會了白無曄,或許他留著婚書,只是對彌蘭生的歉意,是她太沖動,都沒去問他原因,便自以為是、自作主張。
何老問道:“夢丫頭愿意原諒無曄了嗎?”
夢彌子方想著說些什么,驀然耳畔響起煙火升空之聲。
咻咻咻——
伴著一道道直沖而上的光輝,煙火騰空炸開,整個九重仙山被炫彩的光芒包裹,睡夢中的弟子們一個接一個醒來,趴在窗口,亦或是跑到了屋外,看著漫天流螢。
炫彩的光芒亮起,璀璨壯麗、千變?nèi)f化,流動著拉下賬幕,又如巨大水紋層層波動。而這光芒變幻中成了漫天光箭,從空墜下,鋪天蓋地。
“喜歡嗎?”溫潤的嗓音倏然響起。
夢彌子怔怔轉(zhuǎn)身,看到了漫天五彩流螢之中的白無曄,他將雙手緩緩打開。
她不知道自己露出種什么樣的笑意,心都在這瞬間甜化了,提著裙擺跑向白無曄,輕輕撲入他的懷里。
白無曄將她摟住,似是失而復得極其重要的東西般:“可以原諒我了嗎?”
夢彌子點點頭,嘴巴都要笑得合不攏:“入夜后禁喧嘩生事,禁游走施法,你明天要怎么同九重仙山解釋?!?p> “我不管他人,只在乎你。”白無曄小心問著:“你可知,此刻的我在想什么?”
夢彌子仰起頭看著他,看著渾身是光的他,甜甜道:“你想聽我說,我喜歡你?!?p> 何老在后方看著,覺得沒自己什么事了,便悄悄離開華定院。
“聲音太小了,我聽不到。”
“我喜歡你?!眽魪涀訉⑸ひ籼岣吡诵?。
白無曄等這句話等了很久,他再次要求:“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眽魪涀訌乃麘牙锍鰜恚槐菊?jīng)道:“事不過三,今天說了三次,不說了?!?p> “好,那我明日再來問你?!卑谉o曄淡淡一笑,在漸漸淡去的流螢之中,牽著夢彌子的手離開華定院。
匆匆趕來看戲的弟子們散去,夢彌子竟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被白無曄送回屋中,不過好在白無曄知道避嫌,沒有跟著她進屋。
不過那又有何用!那面隔開兩間屋子的墻又不見了!
夢彌子坐回床榻上,嗓音幾乎是要哭出來:“白無曄,你不用睡覺,也不要這么折磨我,難不成你又要一晚上盯著我睡覺?”
白無曄不緊不慢走過來,坐到她身側(cè),意味深長道:“原來看著你睡覺是折磨你,看來我得換個法子。”
話音落的瞬間,他翻身將夢彌子按到床榻上。略涼的手撫上她的頭頂,他俯身,發(fā)冠掉落的時候,墨發(fā)傾瀉遮住了他和她的臉。透著微涼的冷峻,再次貼了上來。
夢彌子能感受到清香的氣息一陣一陣呼入體內(nèi),緩緩閉上了雙眼,雙手環(huán)抱住白無曄。
一簾黑發(fā)遮相思、死不了心、忘不卻情。
床頭的結(jié)界娃娃閃爍微光,像是得知了什么事情般,原本睜開的眼緩緩閉上。
后院蒙著層霧氣,木槿花瓣上的水珠小心翼翼攀爬著,又在搖搖欲墜間跌落塵埃。
湊著微弱的月光,夢彌子看到白無曄心口的位置有一道疤,從浮凸的皮肉可以判斷是舊傷,可他已是上神之身,得受多重的傷才能留下疤痕。
夢彌子好奇問道:“你受過重傷?”
“舊傷而已?!卑谉o曄將夢彌子摟在肩膀上,柔柔道:“睡吧,我閉著眼睛陪你。”
夜風習習,處處透著悠閑。
白無曄在九重仙山夜放煙花一事,很快就傳開。最先找上門的是君掌世,狠狠呵斥了白無曄一頓,不過白無曄不慎在乎,最后用眾弟子即將外出磨煉之事將他打發(fā)走。
此次下山磨煉和往年都不同,恰巧遇到臨近永荒的星脊仙山遭魔族襲擊,九重仙山的上尊們便將磨煉之地定在星脊仙山。因著情況特殊,上尊們都留了個心眼,各自暗中派人護著。
出山磨煉的弟子隊伍浩浩蕩蕩出發(fā),人人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唯獨夢彌子臉色很難看。
“怎么,又怕被魔氣吃掉?”影玄不知何時走到君洛洛身旁,對著神色緊張的夢彌子冷冷一笑:“你就不該出來給我們添麻煩?!?p> 夢彌子沒好氣地撇了影玄一眼:“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需要你出手幫忙?!?p> 影玄道:“你以為我會幫你?”
君洛洛趕忙阻止二人:“好了好了,你兩消停一會,怎么每次說話都能吵起來。一路上又御劍又走路,估摸著今日是到不了星脊仙山,等胤澄探路回來,今晚怕是要留宿在附近?!?p> 果然片刻之后,前頭探路的胤澄回來了,說是前方魔氣太重,入夜后怕有變數(shù),為眾人的安全,今夜原地露宿,明日一早再出發(fā)。
夢彌子和君洛洛找了個枯木較多的位置,生起堆火,靠在枯木上休息,此刻的影玄倒是自發(fā)要替他們守夜。
星星點點的火光亮起在荒地,火光不夠大,只能照亮附近,周圍安靜詭異,只能聽到噼里啪啦的火星燃燒聲。
夜晚依舊比白天冷,夢彌子搓了搓手,想著此刻的白無曄定在九極用水鏡看著她,便突然沖著黝黑的天空做了個鬼臉,隨后變幻出一床薄被蓋在自己和君洛洛身上。
這些居家旅行必備之物,臨行前晨曦塞了一大堆給她。
也不知過去多久,夢彌子因為睡姿不適迷迷糊糊醒來,摸了摸身旁,君洛洛不見了。
“落落?”夢彌子輕聲呼喚,片刻后無人應答,她起身去尋。
附近的弟子們睡得正香,夢彌子躡手躡腳繞過他們,心里卻在疑惑:怎么影玄也不見了?
夢彌子一路向著黑暗處走去,身后不遠處的君洛洛看到夢彌子果真來尋她,方想著喚住她的時候,被影玄捂住嘴巴,待到夢彌子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影玄方松開手。
君洛洛有些氣惱:“我不是說了嘛,彌子肯定會來找我,好了,別試探她了,附近魔氣重,萬一彌子遇到危險怎么辦?”
影玄冷冷道:“她已經(jīng)走進師父的陣法中。”
君洛洛醒悟過來:“什么?原來你是讓我把她引過來?陳勾要做什么?若是做出傷害彌子的事,影玄,我跟你沒完?!?p> “你別緊張,我問過師父,他說只是想找夢彌子問些事情,不會傷她?!庇靶暇迓宓氖郑骸白撸腋闳リ嚪ǖ谋M頭等她?!?p> 夢彌子本不想再向前走,可她的身體不聽指揮,愣是遠離眾人休息之地,等她能停下步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身處一詭異的結(jié)界之中。
夢彌子抽出手中無光劍,正想著破開結(jié)界,黑暗之中驀然出現(xiàn)一凳一桌,桌上架著的茶壺下燃著小柴火,噼啪聲響,陳勾的身影便漸漸漾出來。
“陳勾……你怎么偷偷跟過來,上尊不該隨行?!眽魪涀訉λ某霈F(xiàn),摸不著頭腦。
陳勾將茶壺蓋拿開,扔了幾片茶葉進去,又緩緩蓋上。末了,對夢彌子道:“好久不見,腿傷都好了嗎?”
夢彌子看著眼前坐著煮茶喝的陳勾,心底莫名有了一絲恐懼:“多勞上尊擔憂,我的腿傷已經(jīng)痊愈。上尊為何把我?guī)腙嚪ㄖ???p> “就是最近幾日新學了個符咒術(shù),閑得無聊,想找你試試?!辈杷笾炼?,陳勾舀出一瓢水放在木桌上,又執(zhí)筷在沸水中轉(zhuǎn)圈攪動:“不過我不逼你,你若是不想試,便回去。”
夢彌子被陳勾說得一頭霧水,握緊了手中的無光劍,作揖道:“小仙告退。”
陳勾急忙招呼揮手:“誒,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p> “上尊還要說什么?”夢彌子停下了腳步。
陳勾笑了笑:“我的符咒術(shù)可以幫你破開元神外的結(jié)界,如此你便能找到體內(nèi)的靈丹,運用上古靈力?!?p> “多謝上尊,可是我不想獲得上古靈力,我體內(nèi)這道結(jié)界,它的存在一定有它的道理?!眽魪涀有闹袇s說著:別想唬我,白無曄特地關(guān)照過不要去嘗試破開結(jié)界,會帶來殺身之禍。
陳勾突然變得憤怒:“你不想是不可能之事!白無曄體內(nèi)的靈丹受損,你身為醫(yī)女,應該比誰都清楚。靈丹一旦受損不可復原,只有你體內(nèi)的上古靈力能幫他。”
片刻前笑嘻嘻,片刻后又面露狠厲,夢彌子對于陳勾奇怪的行為,并沒有驚慌:“我知道,那又如何,白無曄今后只需多注意,莫再傷到靈丹,不會有大礙?!?p> 陳勾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白無曄的靈丹為何受損?!?p> “為何?”這事夢彌子確實不知道。
“三百年前封印魔魘,犧牲的不止是四位上尊,白無曄也在場,雖然我不知道他最終用了什么法子從結(jié)界上逃出去,但他的三魂七魄和真身都在結(jié)界壁上走了一圈。經(jīng)過這幾次結(jié)界的動蕩,我算是明白了,若是封印魔魘的結(jié)界保不住,白無曄的靈丹也保不住,他會在魔魘沖出結(jié)界的時候,變成一個不死不活的、廢物!”
夢彌子不愿相信:“你別在這里胡說八道?!?p> 茶水翻滾,水沫飛濺,陳勾又將方才舀出的水倒入,沸騰的水面歸于平靜,他漸漸平靜下來:“信不信由你,我這人說話不好聽,但我最討厭的,就是謊言。不如我們來打個賭,我賭白無曄的靈丹會徹底碎裂,你賭不會碎裂,如何?”
賭?她怎么可能拿白無曄的性命去賭,她賭不起,也不敢賭。
陳勾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茶葉在杯中上下沉浮,他終于將茶水喝了下去,打了個哈氣:“困咯,回去休息咯——”
“你等等,我要試試。”夢彌子上前幾步,和陳勾片刻對視的時間,她知道自己中計了,但她是心甘情愿,即便自己今后大禍臨頭,也不能讓白無曄出事。
“早就該如此。”陳勾打了個響指,一張方凳便出現(xiàn)在夢彌子身后:“乖乖坐著別亂動,一會看到的都是幻象,切勿驚慌,我會用符咒術(shù)將結(jié)界的外形變幻,再用其他的法子去破壞這個結(jié)界。”
陳勾想著:既然鐵門打不開,我把它換個形態(tài),就不信還不能破壞。
符咒燃起。
夢彌子眼前的景致倏然變暗,黑暗中她再次看到上回夢境中的女子,可是這回夢彌子看清了,她是彌蘭生,她滿身是血,跪倒在山頂。
強風拂起她的素色衣衫,吹落發(fā)帶,長發(fā)飄飛。
她身負重傷,誰能來,救她。
劇烈的震動撼起整座綠山,她驚慌中死死抓住巖石和草木,傾天巨響將她的呼救聲淹沒其中,天要塌了嗎?劫難又要來了嗎?
那座仙氣繚繞的高山,開始坍塌,露出赤黑的巖壁……
不要把她埋起來。
不要把她埋起來。
晃動漸漸停止,山的一側(cè)赫然猶如被天斧劈去,裂缺劈裂。
她穩(wěn)住自己的身子,顫顫巍巍站起身,眼前卻出現(xiàn)了紅色石階,只是愣怔的瞬間,她看清了,那石階本是白玉砌成,是被鮮血染成艷紅!
石階的盡頭,站著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他的五官輪廓深俊,那雙黑眸正緊緊盯著她。
星光猝不及防地灑向她,她露出久違的笑容。如果這是一場無果的飛蛾撲火,就算最后心魂俱滅,不走近他又怎么會知道?誰讓它看到了他,那無法企及的美好。
提膝,邁上這紅色石階……卻——
一腳踏入了冰涼的海水。
眼前驟然黑暗,她茫然地低下頭,原來,她正打算溺死在海中……
窒息的感覺沖上腦,告訴她,馬上就結(jié)束了。泡在水中的時候流不下淚水,倒灌入喉的海水很苦,很咸,猶如淚?!?p> 咚——
眉頭緊鎖的夢彌子狠狠吐出口血水,從凳子上摔了下去,而陳勾受到術(shù)法的反噬,一手撐在桌上,彎著腰沉重喘氣,他握著的拳頭錘擊桌子,心有不甘地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我廢了這么大勁,只是將她的元神救出來,元神之后竟然還有一道更強的結(jié)界!怎么會有兩道結(jié)界?元神靈丹無法相遇,要如何讓她想起彌蘭生的事?!?p> 因著陳勾遭到術(shù)法反噬,附近的陣法也在瞬間破除,聽到動靜的君洛洛趕忙跑過來,她看到夢彌子一個人躺在地上,衣襟上盡全是鮮血。
君洛洛嘶吼一聲:“影玄,你騙我!”
“我沒有,師父說他只是找夢彌子問話,沒有說要傷她。”影玄蹲下身子,嘗試用靈力喚醒夢彌子。
君洛洛不停搖著夢彌子:“彌子,彌子你快醒醒?!?p> 夢彌子本就難受得很,被君洛洛搖晃醒后,整個人更不好了:“別晃了,再晃我又要暈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和影玄被騙了,才將你引到這里,陳勾竟然傷了你,讓你吐出來這么多血?!?p> 夢彌子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影玄,臉上露出難得的愧疚感,想必是被君洛洛訓斥。
“陳勾沒有傷我,他是在幫我?!眽魪涀与m然知道影玄的愧疚是對君洛洛,卻也安心不少,至少他沒有參與其中。
“幫你能讓你受傷?開什么玩笑?!本迓鍖魪涀臃銎饋?,當心著往回走,影玄默默跟在身后,一言不發(fā),似是在想著什么。
“此事一時半刻解釋不清楚,我這會渾身都綿軟無力,需要休息會。”
“好好好,我不問了,等回了九重仙山你再慢慢同我解釋。”
二人回到原處,夢彌子將將躺下的瞬間,便睡著了。
君洛洛看著如此疲憊的夢彌子,心生憂慮道:“影玄,你真的能肯定陳勾沒有傷害夢彌子?我覺得此事有詐,他會不會瞞著你?”
影玄心底隱隱生出疑慮,可陳勾的為人他還算清楚,雖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卻也未曾騙過誰,向來都是繞著彎子有話直說,他猶豫了片刻:“不會,若是師父真想做什么,會直接告訴我?!?p> “當真?”
“當真?!?p> 黑夜再次來臨,陳勾用符咒術(shù)破開夢彌子元神外的結(jié)界,他怎么都沒想到另一端的溪蕓山有了反應。
入夜后九重仙山再次回歸平靜,磨盤大的月亮懸在高空。
喀嚓——
夜空里忽然一聲驚雷驟響,整個九重仙山頃刻間變?yōu)榘讜?。雷火將遠處溪蕓山的結(jié)界撼動,瞬間從內(nèi)冒出滾滾濃黑的魔氣。
出事了!魔魘竟然感知到了夢彌子!
白無曄旋即御劍而上,沖向溪蕓山所在處。被這異象驚恐到的上尊和上仙紛紛御劍而起,和白無曄向著同一個方向趕去。
君掌世和白塵夜沖在最前頭,君掌世臉上布滿憂慮:“怎會如此?魔魘已經(jīng)睡去,他居然還有能力給外頭的魔族余孽傳遞消息?!?p> 白塵夜道:“先輩們的結(jié)界還是在削弱,魔魘怕是在傳遞消息給外頭的魔族余孽,讓他們得知結(jié)界削弱之后來救他。”
君掌世忽然轉(zhuǎn)頭,對著面色凝重的白無曄道:“溪蕓山上不斷有魔氣溢出,你有何見解?”
“我覺得白塵夜說的沒錯?!卑谉o曄淡淡一句,便不再搭理君掌世。整個仙界只有他知道,如此多魔氣突然溢出,原因只有一個,便是魔魘察覺夢彌子還活著,正在找她……不行,他必須盡快加固結(jié)界,否則彌子就會有危險。
君掌世見白無曄不搭理他,便又對白塵夜道:“陳勾呢?怎么沒見著他?”
白塵夜冷冷一笑:“他才不擔心什么魔魘醒來,恨不得天下大亂?!?p> 君掌世怒道:“真是只井底之蛙,仙界大亂,他能獨善其身?”
言談之間,眾人紛紛從佩劍上落下,面前的結(jié)界已全全被涌出的魔氣包裹,情況比想象中更糟。
溪蕓上尊帶著弟子們圍在魔氣外頭,見眾人到來,呼喊道:“快加固結(jié)界!”
白無曄心中微微一促:情況如此糟糕,怕是這幾日都得守在溪蕓仙山加固結(jié)界。晨曦,你一定要護好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