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試玉

　　嘉靖十九年，庚子。

　　戚繼光父親告病還鄉(xiāng)，戚繼光則趕赴京城承襲戚家世代蔭封的四品登州衛(wèi)指揮僉事爵位，并且接父親還鄉(xiāng)。

　　上京路上，在人煙稀少的官道，忽聞老者呼救，幾名綠林強盜搶走老者的包袱以及一個小女孩。

　　老爺子哭天搶地，悲痛欲絕，“那是我唯一的孫女，誰來救救我?！?p>　　光天化日之下，豈有此理。

　　他上去撫慰老者，遣了自己的陪讀蕭六兒去報官，使老伯在原地等候救援，他拍馬趕上去，沿路用石子做了簡單標記。

　　策馬幾十里地，追到一處山林茂密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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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來到一處山谷，王瑛被綁坐在一棵參天古樹之下。

　　“小姐，你說，這個戚繼光會不會來?。俊睆N子阿松因為太胖，一路行來早就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在王瑛旁邊，一邊擦汗一邊抱怨。

　　劉媽媽的兒子阿樂也一屁股坐在旁邊，因為瘦，所以坐下的聲音很輕，

　　插嘴道，“對啊，上次我們選的那個什么至仁至善、素有賢名的名

　　門公子，我們等了一天，才等到官府的人來。如果真是綁票，早就沒希望了?！?p>　　王瑛也不確定。

　　這個父女倆一起定下來的英雄救美的計策，就是來判定這些名門公子的人品的。

　　官媒給的畫冊，能給出長相、金錢、關(guān)系網(wǎng)。卻看不出一個人的品行。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難知心。

　　王瑛失落道，“誰知道呢。如果不來，我們就換下一個人來試探。世事如流水，他若無情我便休。”

　　在官道上，為了一個陌生的貧民老人的孫女，耽誤自己的事，這個人會不會路見不平呢？會不會懼怕綠林強盜明哲保身呢？

　　俗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世情薄如紙，即使不來，也不需要苛責(zé)，世情罷了。

　　劍明沉吟道，“先等等罷，蓬萊戚氏素有賢名，戚將軍與我王家也是世交?！?p>　　正說著，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眾人一凜，立即噤聲，拿起長刀。

　　為了更像綁架，阿松匆忙給王瑛嘴里塞了一團破布。

　　這布味道一股濃郁沖鼻的油煙味，怕是阿松把廚房抹布塞進來了吧。

　　王瑛被這味道熏的，阿松未免也太老實了，嘴里被這塊油布塞得很滿，又不能吐，眼淚登時就流了出來?；厝ヒ欢ㄒ郯⑺蛇@個月月錢！這邊恨恨地想著。

　　眼淚朦朧間，眾人只看到一個身姿頎長的少年獨自御馬而來，山風(fēng)襲來，墨發(fā)飛揚。這少年只有十四、五歲，身材卻已十分修長，樸素的青衣貼在常年練武的身上，剛勁有型。面如冠玉，一雙瑞鳳眼清澈溫和，目光卻十分堅毅。

　　這少年肯來，無論身手怎樣，結(jié)果如何，就說明人品一定是可靠的。他日自己若真的落難，他一定不會落井下石。

　　人的上限不可估量，而這次試探，王家人對這名少年的下限已經(jīng)了然于胸。

　　眾“強盜”互相看了一眼，眼中贊賞之色溢于言表。

　　看到女孩兒被綁坐在樹旁，旁邊站著四名強盜。

　　為了不使女孩受到傷害，他緩緩勸道，“請幾位大哥，高抬貴手，把小孫女還給老爺爺吧。各位壯年之人，升官發(fā)財?shù)穆酚性S多。這個女孩，是老爺子唯一的孫女，是他的命?！?p>　　為首的強盜猖狂笑了，“毛頭小子，你是何人？”

　　戚繼光正色：“在下蓬萊戚繼光，家父為京城神機營正二品驃騎將軍戚景通?！?p>　　個兒矮的強盜罵道，“狗屁戚將軍齊將軍，京城王宮貴胄海了去了，誰知道是不是信口胡謅，我看你一身青衣窮酸得很，還說什么將軍之子，趕緊滾?！?p>　　四個綠林大漢，皆是壯年，戚繼光只是個十幾歲瘦弱少年，十分輕視。

　　阿松阿樂提刀沖了上去。

　　少年搭弓引箭連續(xù)射倒兩名強盜。

　　劍明打落少年的弓矢，御著輕功沖殺上來，少年拔劍相撞，二人激戰(zhàn)起來！劍明的劍法守中帶攻，攻中有守，是攻守兼?zhèn)涞牧鑵杽Ψ?。劍明寶劍揮轉(zhuǎn)，指向少年右肩，少年一凜，急急躲了過去，只覺來劍中竟無半分破綻，難以仗劍直入，少年眼見對方劍法變化繁復(fù)無比，自己練武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強敵，這人應(yīng)是有十年以上武功底子的，內(nèi)力恐怕還在自己之上，少年只好見招拆招，尋他的破綻。

　　少年功底不錯，年僅十四，就能接住自己十招。劍明甚是欣賞他，這又是未來的姑爺，有意讓著他，于是腳下絆了一塊石頭，連人帶劍摔了出去。少年迅速繳他了械，咔咔兩聲卸了他的肩膀骨，然后用韁繩把第三個強盜捆住了。

　　第四個“強盜”安兒拿著刀守在女孩旁邊，少年想射殺卻是投鼠忌器。

　　快速思索了一下，戚繼光從懷里拿出一枚銀元寶，這是他們父子回山東的盤纏，戚家清貧，這枚元寶丟出去以后就要吃苦了，只是現(xiàn)在人命關(guān)天，他也顧不了這么多了。

　　他鎮(zhèn)定道，“這位大哥，你現(xiàn)在識相一點，我的小廝已經(jīng)去報官，我父親是京中二品武官，官兵即將到來。你如果被我打傷，注定跑不遠，被官府逮住，是要蹲大獄的。大哥，何必從此以后刺了臉面毀了名節(jié)，丟了前途?！?p>　　說完，少年便把銀元寶遠遠扔到對面峽谷。

　　綠林強盜看著已經(jīng)倒下的三名同伴，知這少年功夫厲害，打起來還不知道能不能討到好，因此不愿意糾纏，轉(zhuǎn)身跳下溪谷尋找那枚銀錠子。

　　少年吐了一口氣，他賭贏了，現(xiàn)在女孩沒有性命之憂了。他走上前去，單腿跪地，給王瑛松綁，動作輕柔，生怕麻繩粗糙弄疼了她，墨發(fā)從兩側(cè)滑落，更襯的膚色白皙，面如冠玉，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蓋住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月姣震撼了，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給王瑛松綁后，少年幫忙把抹布從她口中扯出，新鮮空氣驟然進來，王瑛還是忍不住咳嗽，流下幾滴淚來。

　　少年看女孩流淚，一邊哄她，然后慌張的拿出袖子擦，擦了以后，又覺得壞了男女之大防，這樣不妥，趕緊收手，很是笨手笨腳地護著她。

　　王瑛偷笑了，應(yīng)該是很少和女孩子接觸才這樣慌張吧，自己應(yīng)該是第一個和他親密接觸的女子，心里一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