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茗意會了沈唯西的意思,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看到了沈婉珍布的局——自己被軟禁了,就等著他們帶著東西前往。有可能這是沈婉珍是怕他們拿那東西要挾她,不得不采取的權(quán)宜之策。當然,他們帶著東西進入到這局中是否能安然離開也是個謎,畢竟他們知道得太多了,會不會在一段時間里把他們一并軟禁呢?沈唯西想讓他們有所準備,能夠在把東西交給沈婉珍后全身而退??纱藭r的肖一茗卻想起了那張照片,在傳達室里趁門衛(wèi)大哥不注意舉起手機偷偷給他來了一張全身照,冥冥之中,他就覺得,沈唯西有可能認識這個人······
收到照片的沈唯西大吃一驚,她真的認識此人!不是因為他是門衛(wèi)大哥,她兩次進入那家公司經(jīng)過傳達室總會見過的,這人赫然是馬國勝!雖然室內(nèi)的光線不是很強,角度也無法選擇得很好,但那矮墩墩的身材,圓圓的臉,那雙格外明亮的小眼睛,只能屬于他!沈婉珍在一旁看到了沈唯西表情的異樣,一邊問著“怎么了”一邊走了過來,沈唯西卻快速刪掉了那張照片,舉起手機把屏幕向著她晃了晃,也不管她看沒看清就收了回去,說:
“嗨,我以為我們一茗不會表達感情,誰知道他也能說出這么肉麻的話,呵呵,姐,你放心吧,他們正往這里趕,很快就應(yīng)該到了?!鄙蛲裾浒胄虐胍傻貙徱暳松蛭ㄎ鲙籽?,雖然不能看清,她又不能搶過這丫頭的手機去查看,這個時候是不能跟他們鬧得太緊張的,眼下當務(wù)之急還是先把手章拿到手。于是她說:
“哦,你再催催他們,讓他們快點來這,以免夜長夢多,現(xiàn)在沒準有多少人已經(jīng)開始找他們了,要是被那些人抓到了,那可真的要多危險有多危險了。只要他們到了我這里,我的人可以保證你們安全離開?!鄙蛭ㄎ魈鹛鸬匾恍?,用牙簽扎起一個葡萄放進嘴里,不緊不慢地嚼著,不置可否地品味著那顆葡萄的味道。心里火燒火燎的沈婉珍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坐回到旁邊的一張寫字臺的椅子上,背對著沈唯西,她的手神經(jīng)質(zhì)地攥成拳頭,面部表情猙獰,全然沒有了之前出現(xiàn)在青嵐他們面前時那端莊、優(yōu)雅的姿態(tài)。
見沈婉珍背對著自己坐定,沈唯西立刻開始給肖一茗回微信:
“是馬國勝。”肖一茗很快回信:
“呀!我只是跟他用微信語音通過話,并不知道他長啥樣,只是感到有些怪,怎么就覺得哪不對,是我太疏忽了,我應(yīng)該能聽出他的聲音的。”沈唯西回:
“怎么能怪你,通過傳聲筒傳過來的聲音是最靠不住的,你又不是跟他多熟,不過,我還真沒問不過你,你跟他是啥關(guān)系,剛進雜志社,又是你給我的第一個‘大活’,人家也不敢挑三揀四,問東問西,呵呵?!边@一次肖一茗的回信速度更快:
“怎么能這么說,我可是對你百依百順啊?!庇忠粭l信息瞬間過來:
“之前我確實不認識他。”數(shù)秒后再一條信息過來:
“他也不是找誰介紹過來的,而是他主動打的電話給我,原話是想通過對他個人的采訪,來提高他自己企業(yè)的知名度?!鄙蛭ㄎ鲉枺?p> “你當時就沒有想問一下他的企業(yè)叫什么名字?”回復(fù):
“不是沒想問,而是問時他忽然說讓我稍等,然后就聽著話筒里傳出,他跟身邊的人小聲交談著什么,得有一兩分鐘的時間,然后他才抱歉地跟我說,耽誤了我的寶貴時間,然后他直接就把他在泰康大廈的房間號告訴了我,說是就不浪費我的工作時間了,他會把采訪要求當場告訴前往的記者,除了又加了幾句不會讓我失望,他有足夠夯實的創(chuàng)業(yè)素材提供外,就掛了電話?!鄙蛭ㄎ鞯男睦锪⒖堂靼琢耍@就是一個馬國勝精心設(shè)的局,他想讓雜志社前去采訪的記者做一個見證,泰康大廈的老總王霽晗有個男朋友,而這個男人很可能前后不再是一個人,被掉了包。只是這個局設(shè)得太隨意了,如果不是她沈唯西前去,換成另外的記者,他也會以別的方式巧妙地引那人入局,然后再勾起一個記者足夠的職業(yè)好奇心,讓對方主動去尋找答案,弄明白那個男人是張昀琦——昀濟醫(yī)藥的總裁,此人存在著被他的雙胞胎兄弟掉包的足夠可能性!肖一茗沒有收到沈唯西的信息,不禁有些著急,連發(fā):
“唯西,唯西?!?p> “唯西,你沒事吧?”
“那女人沒有為難你吧!”看到這三條信息,沈唯西會心地一笑,她回:
“沒事。你們還有多遠?因為天黑,我也不知道被沈姐姐的車拉來了哪里,只知道走了很長時間,到了很偏僻的地方,剛才她讓我發(fā)給你們的位置我都沒有聽說過?!毙ひ卉幕貜?fù)夠貼心:
“沒關(guān)系,我們已經(jīng)用電子地圖導(dǎo)航定位,雖然確實不近,但已經(jīng)知道了你的確切位置,我也放心了?!痹僖粭l:
“因為太遠,所以旻昊回家取了車,耽誤了一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車,往你的方向走。除了陳瞾熙因為白天有公務(wù)要辦,已經(jīng)回家休息了,我們幾個都在?!鄙蛭ㄎ餍睦镞€是很高興大家都這么在乎自己,馬上就要見面啦!于是她回:
“那就先不聊了,見面再說吧,沈姐姐恐怕不喜歡我們一直背著她聊呢,剛才她都想要搶我手機呢,我看出來了,但她最終沒這么干,還是有所顧忌吧?!边@一次肖一茗回復(fù)得快而簡潔:
“好!”他不想給沈唯西帶來任何危險。沈唯西抬頭看了一眼沈婉珍的后背,那直挺挺的曲線絕對是神經(jīng)質(zhì)地繃出來的,她忽然覺得好笑,卻也忍著沒有笑出聲來,右腳下意識地往前伸了伸,不小心踢到了玻璃茶幾的桌腿,疼的她“哧溜”了一聲,接著,透過玻璃桌面,她看到下面隔層露出了一沓打印紙,再望一眼沈婉珍,見其沒有回頭的意思,她毫不猶豫地伸手將那一沓打印紙抽了出來翻開,那竟然又是《睡覺的元旦》里的一章:
第七卷瞻四方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第六章?手寄七弦桐送歸鴻(二)
一切只在瞬間,黯然離家,剛剛感到了點親人的溫暖的蘇棉,卻又被命運之手無情地拋到了谷底。敏婷被擄走,奶奶也命在一線之間,臨死托孤,還將一把神秘的彎刀交到了蘇棉的手中,那是一把代表著驪族最高的權(quán)利和使命的彎刀。蘇棉壓下所有的恐懼,藏身在劫匪運輸字畫的木箱里,跟著車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并沒有找到敏婷,自己卻再陷險境。一個神秘的女人——芙蓉出現(xiàn),她早就知道蘇棉的存在,甚至套出了蘇棉接了蘇千畫蘇梅的驪族信物。無意弄清楚這個來自未來還對過去一目了然的芙蓉的來歷,也無心猜測她都知道自己多少事,目前當務(wù)之急是如何保住彎刀不被搶去,如何脫離她的掌控。這個芙蓉卻不管這么多,講起她自己的情郎李白的事沒完沒了,你蘇棉不聽也得聽。如今講到流放夜郎的李白送給老友韋太守韋良宰的一首詩······
“別的句子我沒有興趣講與你聽,唯這句,眾人皆猜測我那情郎是吐苦水,感慨自己曾是朝中一個多么得寵之人,最后卻因無須有的罪名,淪落到流放的囚犯的地步,無非是表白自己清白的心境而已。誰人能知,他卻是寫給他心心所念的女人的,那個女人叫芙蓉?!碧K棉望著眼前神經(jīng)質(zhì)的這個女人,剛剛還鏗鏘而言,瞬間就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思女之態(tài),已經(jīng)不是哭笑不得能夠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了。這個李郎,就是那后來寫出那么美好詩句的李白吧,雖然不知這人是誰,以后又會多么出名,受寵,當然他也絕不會知道其它幾句詩的內(nèi)容,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句詩的意思絕不該是寫這位女子的,它應(yīng)該是作者本人對于文章風格的見解,想必也是他本人對于自己所做之文的要求。就是文章之風要清新且自然,不要有太多的雕飾。這位女子既然聲言這首詩是懷贈江夏的韋太守韋良宰的,雖然,他也沒有聽說過此人,卻說明一點,李白認為這個韋太守的文章和清新純凈的芙蓉花一樣,令人讀來感覺眼前一片清新,毫無做作之態(tài)。剛想到此,蘇棉的心中又是一驚,這個女人是什么來頭,竟然是能夠預(yù)知未來的。嗯,不僅僅如此,她甚至是在未來生活過的,要以這芙蓉的說法,現(xiàn)今的李白,還是束發(fā)之年,在幾年后,或者幾十年后成為了她的情郎,可是,她又是怎么回到了現(xiàn)在的呢?
馬上,蘇棉意識到,這些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如今的自己性命都要不保,哪還有閑心考慮旁事,見那芙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他卻不敢懈怠,開鍋的腦子還要尋出一條活路,終不知該如何從眼前這個不僅能預(yù)知未來,還可以在未來和過去之間自由來去的女人手中脫身,想來自己的任何一個小心思都逃不出她的法眼,該怎么辦呢······
沒有容蘇棉費多少神琢磨,那芙蓉忽然再一次逼近他,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那老家伙死前交給你的東西呢?給我,留你一條活路,否則的話,你就不要怪我脾氣不好了!”蘇棉不假思索地說道:
“憑什么我要給你?”那芙蓉立刻少女樣地連連雀躍拍手道:
“哈哈,我本來也就是抱有僥幸的心理套套你的話,覺得你與那祖孫倆素昧平生,卻會冒死跟來,定是受了那老家伙之托,來救她的孫女,想必也把最重要的信物交由你來保管,也只是猜猜,沒想到還真是這樣,小家伙,你也太沒有心計了,來吧,交出來,交給我,我就放了你,要是我高興的話,沒準,我把那個女孩也交給你帶走,怎樣?”后悔一定寫滿了蘇棉的臉,那芙蓉望著他笑的那叫一個燦爛。蘇棉沒有失措,他暗暗要求自己,穩(wěn)住,穩(wěn)住,看來這芙蓉并不是什么都知道,至于她是以什么樣的方式知道的自己的那些事,知道多少,無暇顧及,目前最緊要的是不要再被她的花言巧語騙住,如何保住奶奶的那把刀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這,蘇棉把心一橫,直視芙蓉那雙顧盼生姿的眼睛,不發(fā)一語。芙蓉心中暗自好笑,這個年輕人雖然不堪一擊卻讓她不得不高看一眼。于是乎,她再一次粗了喉嚨說道:
“怎么個意思?不想說?是,我這個人從來都是不強迫別人的,但你知道,違背我的意思的下場嗎?”她隨意那么一甩手,再伸到蘇棉的眼前時,掌心里就有了一顆藥丸,藍藍的,略泛些微綠的光芒,這時芙蓉的音調(diào)里那少女甜美的口吻不見了,替換的是冷徹入骨的警告:
“知道這丸藥叫什么名字嗎?嗯,它的名字很美呢,我叫它孔雀淚,知道吃下去它你會有什么變化嗎?你會成為我的人,永遠的——我的人,無論我讓你做什么,你都會去做,比如說,我讓你去死,你也會笑著立刻抹脖子。怎么樣?想起來了嗎?那老家伙把那件東西交給你后,放到哪里了?拿來給我。”蘇棉望著那丸所謂的“孔雀淚”,竟然沒有感到害怕,那丸藥如果要讓他起名字的話,他反而覺得叫“孔雀膽”更合時宜。因為那藍綠的色澤讓人浮想聯(lián)翩,讓他想起了一次偶然在家里后廚看到廚子剛殺的雞取出的那個膽,新鮮的,還冒著熱氣······想到那個情景,蘇棉不禁覺得有一口東西翻上來,卻又吐不出。芙蓉只是一味地呲咪咪笑著望著他,似乎說的事跟她沒有一毛錢關(guān)系,她只是個吃瓜群眾。蘇棉不想讓自己反應(yīng)太大,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幾乎是透明的,任何情緒的掩飾都是徒勞的,于是,他反而沉了下來,順著自己的思路說: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奶奶走前是說過,一定要跟著你們,找到敏婷,她是奶奶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了。只是,她并沒有交給我什么東西???”說到這,看到芙蓉又要蹦起來的樣子,蘇棉才不緊不慢地走回到車前,翻出木箱里那袋所剩無幾的肉干,沖著芙蓉搖了搖說:
“莫非你說的是這袋肉干?奶奶真是細心,似乎知道我要遇到這檔子事一樣,提前給我準備了這袋吃的,囑咐我跟蹤你們之前,一定要先回房間拿上它,也真虧了這袋肉干和水,我才能在木箱里藏了這數(shù)日,還活得這么滋潤,哈哈。”芙蓉盯著那半空不空的袋子看了半日,沒有說話。蘇棉明白,她半信半疑,卻也拿自己沒有辦法。于是他又趁機添油加醋,操著誠懇無比的語氣,說些芙蓉定是知道得透透的,所以才會來搶東西的內(nèi)情:
“我很是吃驚,奶奶彌留之時會跟我講出一個驚天的秘密,她竟然是一個成立了很多很多年的名叫驪族的民間組織的首領(lǐng),卻因某些不可知的原因,該組織深陷危局淪落分裂,她孤身一人攜帶幼孫背井離鄉(xiāng),一路逃難,到了我遇到她的那個小鎮(zhèn)上。我與她素昧平生,僅僅是偶遇了她的孫女,那敏婷女扮男裝在大街上溜達,看見我疲憊無依,就把我撿回了家,奶奶給我吃的喝的,還如自己家的孩子樣百般寵待,最后還留我住在家里。本以為從此衣食無憂,偏偏我是不祥之人,當晚就給奶奶家?guī)砹硕蜻\、滅頂之災(zāi)。我這樣一個萍水相逢之人,奶奶卻以性命相托,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敏婷,并帶她回家······”蘇棉自己都被自己的這段說辭感動了,當然,這些都是事實,只是省略了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
那芙蓉是何樣人?想必是從沒有吃過這啞巴虧的,她忽然笑了,就像靜靜的夜園中,花忽然在枝頭綻放,只是,這花是冰凍的花,瞬間定格生命的花。沒有看見她怎么動的,她的手卻忽然伸到了蘇棉的面前。蘇棉并沒有覺得自己張嘴,那顆叫“孔雀淚”的藍綠藥丸已經(jīng)進了他的嘴,并被咽了下去。蘇棉干瞪著眼站著,一時沒有什么感覺。芙蓉瘋狂的笑語卻無情地響起:
“哈哈哈,你不必擔心,一時間你不會有什么大的反應(yīng),但這并不說明你性命無憂了。也許是幾個時辰以后,也許是明天或以后的幾天,總之,你會來找我的,求我救你,給你解藥。哈哈哈,是,你的肉干也吃完了,不用擔心,這些人,”芙蓉伸手指了指身后,她身后的那些個彪形大漢一起躬身行禮,好像她后背上長著眼睛能看見一樣。但她后背上一定長著眼睛,那些個兇神惡煞的人是堅信不疑的。她接著說:
“這些人會給你提供吃的,哈哈哈,當然,你也不用再躲回到那個箱子里去了?!闭f著,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帶鞘的劍,她就那么一揚手中的劍,不知是劍,還是她的手的力量,那只木箱,就是之前蘇棉藏身的那只,瞬間散成了一堆木板掉下車來,箱中的畫也四散飛出,只留下板兒車空蕩蕩的車體,所有人都可以一覽無余地看到,車子里、木箱里,除了畫,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