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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繇偏識九還

第七十一章 母親,還在

無繇偏識九還 本人錦官舊人 5056 2020-08-24 22:04:56

  還是張騰的夢······

  法事,侍女達(dá)瑪口中的法事。法事里,吳文貴看見一個蝴蝶樣的女人,聽到驚人的音樂······

  吳文貴清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供桌前面,幾個人在收拾器具,朗杰一臉疲憊地坐在一旁,小珠子剛剛從外面端來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用毛巾沾著給他輕輕擦拭,朗杰并沒有躲閃,也沒有不適,微閉著眼睛坦然地接受那一下下的擦拭,他們是那么的默契,就好像這個動作已經(jīng)重復(fù)了幾百遍,幾千遍樣的默契。吳文貴不管不顧地過去拉住小珠子問:

  “你這么快就換完衣服了?你怎么跳那么恐怖的舞,誰教你的?”小珠子被他拽著衣袖,熱水順著毛巾留下來,流進(jìn)了她的袖籠,她全然不絕,只是愣愣地望著吳文貴,這讓吳文貴越發(fā)不爽,叫道:

  “這么嚴(yán)肅的法事,你為什么要跳那樣的艷舞?你不知道這是為我老娘超度的法事嗎?別以為大師護(hù)著你,你就可以這么猖狂,明天你該躲哪就躲哪去,等大師叫你再出現(xiàn),別讓我再看見你!”吳文貴這一亂通的叫嚷令小珠子完全傻愣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掙脫那扯拽躲去了朗杰的身后,毛巾上的水珠甩到了朗杰的臉上,這才驚醒了靜靜入定似的朗杰,本不想多語的他向小珠子揮揮手,小珠子點(diǎn)點(diǎn)頭端起盆子向外走去,吳文貴不依不饒地還要追上去,朗杰疲倦的聲音傳來:

  “吳施主,慢來?!眳俏馁F不情愿地回身,站在朗杰的身邊不語,朗杰用低沉的聲音說:

  “施主啊,你剛才看到的什么其實(shí)是你的魂靈的狀態(tài),那個蝴蝶樣的女子不是小珠子所扮,她一直站在我身邊來著?!眳俏馁F不情愿地壓著嗓子說:

  “我也覺得不太像,那個舞蝶樣的女子的身材很高,小珠子怎么也扮不成那么高的,可是,咱們這只有她一個女的,而且,只有她會跳舞,不是她會是誰?難道那女的先走了?”朗杰疲倦地笑著說:

  “我不是說了嘛,那只是你的想象,你的魂靈所見,而已?!眳俏馁F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半日才問:

  “師傅啊,為什么我會看到那樣一個女人樣呢?”朗杰說:

  “你細(xì)細(xì)給我形容一下吧?!眳俏馁F將之前所見仔細(xì)地描述了一下,直講到了那音樂聲響起,那些混奏,不僅僅是二胡、笛、簫、古箏在其中,還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樂器也在奏響······朗杰靜靜地聽,并沒有加任何評論,吳文貴都等了半天了,他還是靜靜地坐著,不說話,吳文貴真的沒有了耐心,問道:

  “師傅,您倒是說個話啊,我為什么會看到這些東西啊,真的很嚇人啊?!崩式苈v騰地問:

  “嗯?你怎么不往下講了?接著講啊。”吳文貴吞吞吐吐地說:

  “我講完了啊,啊,講到了這,師傅你給說說吧。”朗杰仍是慢慢騰騰地說:

  “你關(guān)鍵的部分都沒有講出來,讓我講什么?!眳俏馁F聽了這話,“噗通”一聲就給朗杰跪下了,說:

  “師傅,莫非您真的看得到啊,我講,我講?!彼闹v述語速明顯地比剛才快了:

  吳文貴向昏暗的四角觀望,卻沒有看到什么演奏聲,這些人躲在哪里,難不成他們會穿墻走壁?有人!還不少,不是演奏者,卻也是參與者,房間里除了他還有朗杰和那幾個臨時找來幫忙的村里人,他們站的這邊,還有祭臺所占一邊,其余兩邊貼墻而立的竟各有兩排之多,這些人全身著黑袍,頭上又全罩上連衣黑帽,每個人都是低頭默立,一動不動于黑暗中,不仔細(xì)觀察,是會把他們當(dāng)作墻圍而視而不見的。吳文貴覺得自己的汗毛再一點(diǎn)點(diǎn)地豎起來,他忽然意識到了可怕,因?yàn)榭吹侥菐讉€幫忙的村里人,他們似乎一直都沒聽到吳文貴聽到的這些或恐怖或悲凄的樂點(diǎn),亦或,他們聽到的應(yīng)該都是歡快的樂聲,你看他們,那一臉享受的燦爛,肯定聽到的和自己的不一樣,他們還時不時地互相低語幾聲,專心地做著朗杰提前吩咐的事,那女人還在圍著朗杰繞圈,且速度越來越快,還發(fā)出了聲音,“嚯,嚯,嚯嚯嚯,嚯嚯……”這豈是人聲?完全是獸的喘息,垂涎欲滴,準(zhǔn)備吞咽獵物的難以掩飾的獸欲之聲!偏偏朗杰是無動于衷地,他端坐的背仍是那么堅(jiān)挺,脖頸輕松地低垂著,似在思考著什么,其實(shí),他是一直在默念著經(jīng)文,一刻也沒有停息······而那幾個村里是是決計(jì)沒有察覺的,他們?nèi)允强鞓返?,享受的,做著自己份?nèi)的事······

  “大師,”吳文貴喊得恍恐,喊得怯懦,感得無奈,無助,無力,在如此“勁爆”的音樂下,吳文貴是不指著朗杰聽見的,而且他也不想打斷朗杰所念的經(jīng)文,但他實(shí)在是太害怕了!他必須發(fā)出點(diǎn)聲響,證明自己還活著,活生生地站在這個屋子里!偏偏,那只“巨蝴蝶”卻瞬間將她那敏感若觸腳的的頭顱轉(zhuǎn)了過來,她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長臉轉(zhuǎn)向吳文貴,除了深如隧洞的眼睛沒有變化的這張臉,卻可讓觀者失去所有的欲望,跌入無底的深淵,這是來自地獄使者的凝視,在這凝視下,吳文貴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他想逃,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動攤,一個手指頭,一根頭發(fā)絲都無法移動……

  “哈哈哈,哈哈……”無窮無盡的笑聲若層層浪涌而來,將吳文貴侵浸、包裹。他從那女人眼睛里看到了狼狽的自己,也讀懂了她的話:自私的家伙,你既然不缺胳膊不缺腿,身體強(qiáng)健,為什么要以侵害別人的利益為生?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雖說上輩子的恩怨非要在這輩子變本加利地償還,你卻可以不必這樣生活的,你的母親是在洗刷她自己前生的罪孽,同時也為你承受著不該有的沉重的懲罰,逃離吧,逃離吧,離開這苦海生涯,去往你該去的地方,也放過你的母親……吳文貴竟然怒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很多人傷害了他,欺騙了他,甚至拋棄了他,今世他又以另外一個身份遇到了這些人,自己可以懲罰他們,折磨他們,莫名的快感令他快發(fā)瘋了,他的內(nèi)心咆哮著,我做了什么?我只是還一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我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躲逃?我就是要懲罰他們,我不僅要讓他們痛苦,我還要要他們的命,讓他們下地獄!吳文貴內(nèi)心洶涌,手腳卻無法動攤,嘴巴更是無法張開,恐懼如細(xì)蟻般爬向他全身的所有關(guān)節(jié),痛癢感馬上就要來了!馬上要來了!吳文貴眼神急驟收縮,因?yàn)?,那個女人已舞離朗杰,看不見她的腳,黑色袍袖裹夾下,若飄移一般,女人瞬間立到了吳文貴的面前,她那低下來的無表情的長臉幾乎貼到吳文貴的脖子處,粘粘的冰冷在滲進(jìn)他的骨縫,一股惡心上返差點(diǎn)讓他吐出來,但他卻只能一動不動地貼近著這個女人,不,這不是人,搖曳的燈光下,吳文貴看清了,黑袍頻繁細(xì)微的起伏,那是某些鱗甲類動物在快速移動時,鱗片若傳感器樣地迅速高低,左右地向前延展,周身散發(fā)著來自地下的腐敗、惡臭的氣息……忽然,吳文貴看見了這個“獸身女人”的退步,原本消失的那把閃著寒光的長刃又回到了她的手中,看來她已沒有了耐心,操起利劍直刺向目瞪口呆的吳文貴,還未得吳文貴害怕地閉上眼睛,一只手猛力地把他拖離,到了那人身邊,那把利刃插入了擋在了他身前的那人身體里,吳文貴甚至聽到了那利刃入肉的“哧,哧”聲響,他抬眼看清,擋在自己身前中劍的竟然是母親,他“啊,啊”大叫兩聲就昏了過去……

  吳文貴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躺在自己的床上,母親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一臉擔(dān)憂地注視著他,見他醒來不禁激動地抓起他的手,歡快地叫道:

  “寶寶,你終于醒過來了,這一覺睡得叫個香,把為娘我可嚇著了,你這動不動地就過去了,可你知不知道,為娘我已經(jīng)不是年輕時的身體了,怎么能又是背又是抱的,抱不動也背不動了,本來想直接送你去醫(yī)院,可是大師說,你只是過于精神集中,精疲力盡,回來睡一覺就好了,我這才把你弄了回來,這不果然讓大師……”吳文貴神情恍惚地在母親身上聚焦了數(shù)秒,她的話卻似乎是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看來是終于想全乎了發(fā)生的事情,吳文貴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撲到母親的胳膊上就是一陣胡拉,甚至拎起她的上衣下擺,接著硬要解開母親衣領(lǐng)的扣子,嘴里一個勁地喊著:

  “這里沒有,這里沒有,這里也沒有,這里呢?你到底傷到了哪里啊,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不能丟下我一個人!”母親看來是有些尷尬,撥拉開他的手說:

  “這孩子,這么大了還沒輕沒重的,你是撞到了哪里嗎,怎么老說胡話,你老娘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了,你這哭天抹地的,我沒死也會讓你哭死了!”吳文貴的聲音因焦急而提高了八度,帶著滿滿的哭腔:

  “轉(zhuǎn)過身,轉(zhuǎn)過身,媽,轉(zhuǎn)過身去,快點(diǎn)??!”吳文貴急火火的樣子反而逗樂了母親,她邊轉(zhuǎn)過身邊連連說,

  “好,好,好,我轉(zhuǎn)過身,好好讓你看看,到底這是怎么了,什么就傷到哪里了!”母親背對著吳文貴還沒有立定,

  “啊,好了吧?好了……”吳文貴一把拉起母親后腰上的襯衣,上下左右地檢查了一遍,才慢慢放下了襯衣下擺,接下來有了數(shù)秒的沉默,背立著的母親還在等著下文,卻沒有了動靜,她正好奇,忽有哇哇哇的哭聲傳來,她趕緊回身,拉住已經(jīng)淚水滿面、泣不成聲的吳文貴的手說:

  “寶寶,沒事,咱沒事啊,大師說,你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在做法事這件事上你會特別容易入境,過一會就好了,過一會就好了???”吳文貴聽了這幾句話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嗯嗯,嗯,我明明看見,那個獸性的女人把長劍插入了你的身上,你是為了我才擋的那一劍呀,嗯嗯,嗯,你說我能不著急嗎?可是,現(xiàn)在卻,什么也沒有了……嗯嗯,嗯,你說,她不是再耍我嗎!嗯嗯,嗯……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我的媽呀,嗯嗯,嗯……這是又活過來了?你可千萬不能再死了啊,我的媽呀······”母親魔怔了一樣,愣了幾分鐘的神,才眼神混亂地喃喃說道:

  “看來,大師說的不無道理啊。”本來還在低頭傷心哭泣的吳文貴聽到這句話,馬上抬起頭來,搖晃著母親的胳膊急切追問:

  “媽呀,你快告訴我,朗杰大師他,他還說了什么!”母親這次沒有再關(guān)切地盯著吳文貴,而是坐回了床前的凳子上,說,

  “大師送我出來時,我看他額角尚有沒有拭去的汗珠,不禁有些心痛,連忙添了幾句客套的話:

  ‘大師真是辛苦,每一場法事下來都是這么大汗淋漓的吧,您真是仁德之人啊,不惜勞累自己,卻為我們每一個人驅(qū)逐身邊的魔怪,今日真是受益非淺,從此以后,我相信我的孩子會珍惜自己的余生,努力做人,越來越好了吧。還有我自己,還有那些魔怪,他們終將遠(yuǎn)離我了吧,大師已經(jīng)把他們都送去了十八層地獄去了吧,哈哈哈……’不想大師異樣地看了我一眼,說:

  ‘你認(rèn)為那些魔怪會遠(yuǎn)離你?它們就是你自己啊,你身上的東西啊,你想讓它們到哪里去?它們會跟隨你永生永世的,除非,你把自己丟了!’我大驚失色,我周圍,那些迫害我,折磨我的魔怪,那么丑陋,兇神惡煞,恨不得吞日掠月,推翻整個世界,難道,它們,竟是我自己!大師見我慌恐不安,忽然大笑,他就那么一揚(yáng)手,衣服的袖口處就有了一杯酒,陽光下,那杯酒發(fā)出了耀眼的光,我最初以為它是紅色的,卻馬上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它是透明的白色,不,一半白,一半紅,又不是,它是會變色的,各種顏色,就象萬花筒,我可以看到的,想到的各種顏色,那杯酒都有,而且,那顏色就是我第一眼就看到的,我想它是什么顏色,它馬上就成了什么顏色,我很困惑地望向大師的眼睛,和我最初見到的那深似冰潭之水的眼睛不一樣,此時卻如小溪流般透澈,溫暖的光滿溢,他呵呵笑著問,

  ‘這就對了,施主生前也是喝過酒的吧?”我一愣,大師怎么知道我會喝酒?自從你父親去世扔下咱們娘倆,我生不如死,要不是為了養(yǎng)育你,我早就撒手隨他去了,雖然掙那點(diǎn)錢很不容易,我還是會悄悄留一點(diǎn)錢買酒,一個人在無邊的暗夜里,在無盡的孤獨(dú)里喝上那么一杯酒,只要喝上那么一口,痛苦和孤獨(dú)就會減少一些一樣?,F(xiàn)在聽大師這么講,我也真的是很有感觸啊,你猜大師怎么說,他講:

  “呵呵呵,人生善惡就如這杯酒,你的內(nèi)心就如這杯子,你想讓它裝什么酒,它就是什么酒,善惡是互相轉(zhuǎn)換,生成的,何為善?何為惡?什么事能做,應(yīng)該多做,什么事不能做,應(yīng)該少做,你心里是門清的,可你會因?yàn)樗撟?,你就會去做,又因?yàn)樗辉撟?,而不去做嗎?善惡只在一念間,如何掌控住那住在每個人心中的魔怪,其實(shí)也在你自己,那魔怪是趕不走的,趕走了,弄丟了,你反而就剩下一具軀殼了。’說著,他把那杯酒往我眼前一送,我立刻接住,端起了就喝了下去,沒有味道,嗯,什么味道也沒有,但,這杯酒是熱的!喝下去我感到全身的溫暖,大師又笑了,

  ‘這杯中酒的味道是你自己品嘗的,該裝什么酒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只是,尚需機(jī)緣?!?p>  ‘機(jī)緣?’

  ‘機(jī)緣,凡事還需機(jī)緣,機(jī)緣面前,你做出了什么選擇,那也是你的劫數(shù)所在,卻也不是結(jié)束,什么時候都請施主你記住,什么時候都是開始,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你抬起的腳都是邁向下一個開始,天,從來都不算晚,就象你喝酒,什么時候喝,喝什么酒,喝多少酒,喝到什么時候都不算晚?!f完他望向西邊的天空,明明剛才還是艷陽高照,卻突然晚霞滿天!烈火洶洶般把個西天燒得叫個熱鬧,再然后,一輪落日,跟車輪子一樣大的落日就懸掛在那了,我忽然覺得特別感動,熱淚盈眶,淚流滿面,因?yàn)樵谖已劾铮遣皇锹淙?,明明是一輪晨陽,在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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