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桃樹城警察

　　桃樹城的分區(qū)編號由兩個字母組成，從AA到ZZ，共有26x26一共676個分區(qū)，貌似很多，但是考慮到居住于此的人有數(shù)千之?dāng)?shù)也就不算太夸張了。所幸每個分區(qū)都不算大，標(biāo)記也依然明晰，薩克維爾找路的過程雖然費(fèi)了點(diǎn)時間，但是還算順利。

　　舊城區(qū)的人比貧民區(qū)稍許有錢一些，這種“有錢”體現(xiàn)在這些人還算體面的衣物、整容過的俏臉與身材、某些耗電量巨大動靜也同樣巨大的家用電器、嗨起來之后嘴角流涎的笑臉，以及偶爾可以看得到的義肢改造上。

　　桃樹城的樓層構(gòu)造非常簡單，直線的樓道兩側(cè)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呐艥M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房間，鄰接主要樓道的房間外面通常會掛上一些雖小但是一樣能造成光污染的霓虹招牌，都是些“吸收你的愛”之類的露骨店名。樓道的墻壁上貼著看起來很像游泳池底的白色瓷磚，上面厚厚的涂著熒光馬克筆寫下的、售賣非法小玩意兒的終端聯(lián)系碼，或者是一些大腦處于迷幻狀態(tài)下的藝術(shù)創(chuàng)想者留下的涂鴉，有一些涂鴉確實(shí)可圈可點(diǎn)，另一些則像極了彩色的尿漬。純白色的日光燈每走一段路就有一個，不過還能不能亮完全看緣分。

　　樓梯或者樓道邊上總是站著些人，他們無所事事的高談闊論著，當(dāng)薩克維爾路過的時候則會停下討論，看他兩眼。每層樓都有一兩個嗑藥磕壞了腦子的白癡在窗臺大吼大叫，只有桃樹城上空飛過商用飛艇的時候，那巨大的廣告播報聲才能掩蓋住他們的聒噪。

　　“呼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啊……”路過某個樓層的時候薩克維爾還聽到了一些肆意放縱又不可描述的聲音，他根本避無可避，因為有個留著莫西干頭的壯男正在樓梯的角落里像野獸一樣侵犯著一個和他差不多打扮的女孩，他們的那副混亂癲狂的樣子興許得用交尾一詞來形容才恰當(dāng)。男人的背上畫著古怪的紋身，他那玩意兒的尺寸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移植了個動物的玩意兒到人的身上，聽到薩克維爾出現(xiàn)，這男人還用力頂了頂他意亂神迷失去思考能力的女伴，然后沖著薩克維爾豎了個中指。薩克維爾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他繼續(xù)走他的路。

　　這絕對絕對不是個宜居的地方，但人們卻還是蜂擁而至，無他，只是因為距離這里一墻之隔就是舊城區(qū)的中心地帶，那繁華的景象總能給尋夢之人帶來一絲希望。霓虹的幻覺也好，精巧的謊言也罷，那希望是這樣的近，幾乎觸手可及。

　　終于，被賽博朋克的惡俗群像折磨了一中午的薩克維爾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個地方。整個桃樹城里唯一讓人感到可靠的東西可能也就只有還算結(jié)實(shí)的鐵門和嵌在墻壁里沒法破壞的掃描鎖了，至少這兩樣?xùn)|西薩克維爾一路走來還沒看到有壞的。

　　他要去收賬的那一戶的房門很奇怪，上面被人用白色油漆寫了一行字“fvck off skinner”，這行字不是通用語，薩克維爾并不認(rèn)識。

　　雖然壓根就沒覺得欠債的人會主動開門，但是他還是先敲了敲門，再按了下掃描鎖旁邊的門鈴。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門居然很快就開了，開門者是一位黑色頭發(fā)的女子。她很苗條，容貌昳麗，穿著得體合身的居家服，和外面的世界一比顯得有點(diǎn)過分正常。

　　“什么事？”她問。

　　“你好?！北M管開門人如此配合讓薩克維爾驚訝了一下，他還是立刻就直入主題，“我是來幫樂土幫的白蘭度收賬的?！?p>　　他將手搭在門上，防止女人聽說他的來意后就把門摔上。

　　“嗯……你稍等?！迸訉λ冻隽艘粋€客氣的微笑，沒有把門關(guān)上也沒有打得更開，只是轉(zhuǎn)頭喊人。

　　“G，有個孩子找你，他說他是來收賬的。”

　　孩子？薩克維爾自己都快忘記這回事了。十六歲，在正常人的邏輯里確實(shí)還算是個孩子，但是如果是在一個人類平均壽命只有四十歲的地方，十六歲早就該獨(dú)擋一面了。

　　門后響起了腳步聲，很沉悶，過了幾秒鐘，整扇門都被拉開了。薩克維爾得以看到門后房間的陳設(shè)，非常簡單，簡單到缺乏魅力，只有一扇擁有冷硬黑色窗格的長方形大窗戶稍許有些引人注目。他還注意到門后裝在墻上的鉤子上掛著一件綠色的厚夾克，對這個季節(jié)而言，這夾克有些太厚了。

　　打開門的是一個高大且健壯的男人，他留著已經(jīng)有點(diǎn)長長了寸頭，眼窩深陷，鼻梁高挺，是典型的硬漢相貌，但他的眼睛卻半睜不睜著，從骨子里透著一股疲憊。他穿著一件軍綠色的套頭衫和黑色的長褲，嘴上叼著一支沒有點(diǎn)燃的煙，從他頭上斷掉半截的牛角和倒三角形的健壯體格來看，他應(yīng)該是豐蹄族人，豐蹄是如牦牛一般結(jié)實(shí)強(qiáng)壯的種族。

　　他徑直走到了薩克維爾面前，用身體完全擋住了身著居家服的女子。

　　女子咯咯笑著，從男人的腋下探出一只手，用修長好看的食指在他嘴里的煙上輕輕一點(diǎn)，煙頭便燃起了火星。

　　“我從沒向任何人借過錢?！蹦腥说鹬鵁?，他盯著薩克維爾，一字一頓的說。

　　對于這種情況薩克維爾早有準(zhǔn)備，他向這個名為G的男人出示了他的終端：“先生，我這里有你之前的借款憑證，你自己寫下的欠條，以及銀行的匯款記錄?！?p>　　男人飛快的掃了一眼。

　　“地址是桃樹城BZ分區(qū)108室，我應(yīng)該沒有找錯?！彼_克維爾還加了一句。

　　男人抬頭看了一眼自家門上的門牌，上面紅色的LED燈的顯示門牌號就是“108”。

　　“……該死的?！蹦腥酥淞R了一句，但是他的表情還是和之前一樣的冷淡。他吸了口煙，讓煙氣從嘴和鼻子里一起往外冒。

　　“不好意思，”他對薩克維爾說，“麻煩讓一讓，我在五分鐘之內(nèi)讓你拿到你的錢?！?p>　　“……行?！彼_克維爾往旁邊退開，但是用腳抵住了108室的門。屋子里的女人看著他的動作，沒說話，也沒有跟著男人出門。

　　那高大的豐蹄族男人壓根沒管薩克維爾的小動作，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樓道，然后在隔壁107室的門上敲了敲。

　　“誰？”一個聲音在門后問。

　　“住在你隔壁的鄰居?！?p>　　“滾開！”那個聲音的主人語氣惡劣了起來。

　　男人的臉上寫滿了失望。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本東西，然后貼在他隔壁鄰居的攝像頭上。

　　“我是上層區(qū)警官GD6-3.7，現(xiàn)在命令你把門打開?！?p>　　“否則我就把這扇門整個都卸下來，然后把你從天井直接扔到樓下面去?！?p>　　107室的門終于打開了，一個身體長和寬差不多的胖子緩慢而辛苦的探出了身。他只穿了一件有點(diǎn)短小的罩衫，身上的肥肉層層疊疊，看起來就像是個人形坦克。

　　“人皮鬼！”胖子惡狠狠的罵道。

　　這名為G的男人完全沒不在意他的辱罵，他只是揪住了那個胖子的領(lǐng)子，然后把他的整張胖臉都砸在了他自家的大門上。

　　胖子試圖反抗，但是完全沒能起到任何作用，胖子看起來得有三百斤重的身軀在G的手中輕盈的如同一團(tuán)即將變成印度飛餅的油膩面團(tuán)。

　　薩克維爾注意到G運(yùn)用了一種看起來很獨(dú)特的格斗姿勢，他抬起左手作為盾牌，將胖子所有的攻擊都推到一邊，拳腳則都往頸椎、膝蓋窩、鼻梁、眼睛這類地方招呼，這些都是胖子的脂肪沒法保護(hù)，但是一旦擊中就會讓那個胖子產(chǎn)生巨大痛苦的部位。

　　這就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G用一個狠厲的腳刀猛踹胖子的膝蓋側(cè)面，讓這個胖子抱著膝蓋痛呼起來。體重大的人，膝蓋一直承受著非常大的重量，可以說膝蓋是所有胖子的共同弱點(diǎn)。

　　G并沒有因為對手停止抵抗就停手。他再次拎起這個胖子的領(lǐng)子，把頭稍微往后仰了仰，然后繃緊了頸部的肌肉，一個頭槌砸向胖子的臉。堅硬的額頭直接就把胖子的鼻梁骨砸歪，讓他一臉是血的痛叫著仰面倒下，地板都在震顫。

　　整個過程還不到十秒，G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一個三百多斤的胖子，不僅氣都不喘，甚至連嘴里的煙都沒掉下來。他往前跨了一步，慢條斯理的在這個胖子頭邊蹲下。

　　“對調(diào)自己家和鄰居家門牌號來躲避債務(wù)？你是真的很有想法。”他拍了拍胖子的臉，“給你個建議，下次別換警察家門的門牌號，或者索性換的遠(yuǎn)一點(diǎn)。”

　　“你是黑進(jìn)了這個分區(qū)的系統(tǒng)才修改了門牌顯示的對吧，這么說來你應(yīng)該不止只動了這么點(diǎn)手腳。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已經(jīng)幾個月沒交過電費(fèi)水費(fèi)了？逃了多少？需不需要專業(yè)人士幫你算算你逃掉不交的錢夠你在監(jiān)獄里待幾年？”

　　“長官，長官，請你高抬貴手，你讓我做什么都行?！迸肿泳o張了起來，他的鼻子呼呼的往外冒著血泡，看著頗為滑稽。

　　“行啊，沒問題。”G用手一指薩克維爾，“把你偷偷改掉的東西都改回來，再把你欠的錢還給他。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