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晚安，林子墨。

　　顧則吹完頭發(fā)，看著還在沙發(fā)上發(fā)呆的林子墨，忍不住覺得她有種呆呆的可愛?！澳阋词?，我去給你拿毛巾，衣服的話，我有沒穿過的T恤可以借你當睡裙穿。”

　　“哦，好，麻煩你了”，林子墨回過神來，“等等，睡裙，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你的T恤一定能當睡裙，我哪有這么矮”，林子墨撅著嘴，因為小時候發(fā)育的很慢，總是班上最矮的一個，所以從小就很在意別人說自己矮。還記得六年級的時候，集體詩歌比賽選拔，老師單單因為身高淘汰了她，還當著好多同學的面說她實在太矮了，為了這個她可是哭了好一陣子?，F(xiàn)在長到一米六的個子，她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不是，我是看你比較嬌小，我的T恤我自己穿也是很寬大的，沒有說你矮的意思。而且你這個身高顯得很嬌小，很可愛，也沒什么不好呀?！鳖檮t察覺到林子墨對這個話題真真假假還是有些在意。

　　林子墨也覺得剛剛自己的語氣有點撒嬌的嫌疑，又立刻裝起爽朗，“害，我開個玩笑，你這大高個的T恤給我當及膝連衣裙都夠了，哈哈哈哈”。林子墨干笑著，內(nèi)心還寬慰自己，不愧是我，自黑誰還不會。

　　洗完澡，林子墨準備換上顧則拿給她的衣服，但是還是先拿著衣服對著自己比劃了一下，果然是及膝連衣裙，林子墨搖搖頭，笑自己幼稚，在這里跟別人的衣服較個什么勁啊。

　　林子墨洗漱完出來，發(fā)現(xiàn)顧則開著電腦，應該是在工作。果然他的人設就是勤奮努力愛工作的高級律師。

　　說起來林子墨有個好笑的習慣，每個學期都會給自己立一個人設，但與其說人設不如說目標，比如她希望自己溫柔一點，開學的時候就在朋友圈公開宣布自己今年的人設是溫柔女大學生，之后就會朝著這個性格目標努力。為了溫柔一點選擇去咖啡廳兼職，當然主要是為了賺錢。不過今年去咖啡廳兼職確實讓她性子溫柔了不少，畢竟顧客是上帝，說話做事都得輕聲細語，彬彬有禮嘛。但是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林子墨的生活有多drama了。

　　林子墨不想打擾他工作，正準備躡手躡腳的上樓休息，誰知道顧則突然“啪”的一聲，合上電腦，嚇的她差點沒站穩(wěn)。

　　顧則也走過來，似乎也準備上樓。

　　“你工作結束啦？”

　　“哦，剛剛只是請個假跟團隊的人交代一下工作，我都因公負傷了，總得趁機休息一下吧。律師這個行業(yè)，過度勞累致死的很多，我還不想英年早逝”。顧則邊說邊笑，似乎說這些是為了嚇唬林子墨。

　　“啊，這么夸張”。林子墨此時還是大學象牙塔里的“無知少女”，對這個職業(yè)的艱辛顯然還沒有真正的了解到。

　　兩人一起上了樓，顧則指責樓梯左邊的房間，“這是客房，你就住這里吧，房間呢之前保潔的阿姨打掃過，而且被子都是換過的，沒有人住過”。

　　“好，謝謝，住在這里打擾你了”。林子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幾乎很少在家和宿舍以外的地方留宿過。

　　“沒關系，那你休息吧，有需要的話可以叫我，我也去睡覺了”。

　　林子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可能是還是有些緊張和陌生。雖然這個床軟軟的，比宿舍的舒適，但是這個房間灰白的顏色多少顯得有點壓抑。

　　“不行，我得趕緊睡覺，好歹是在給別人打工，明天絕不能像平時一樣賴床，嗯，對”。林子墨拿出手機定了鬧鐘，想了一下又給王夏初發(fā)了一條定位，又發(fā)了一條語音，“姐妹，明天我要是沒有聯(lián)系你，或者你沒有聯(lián)系上我，你就報警”。林子墨的安全意識還是拉滿了的。

　　話音剛落，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睡了嗎，怎么又來敲門，他想干嘛，林子墨用被子裹緊自己，才說“有什么事嗎？”

　　“沒事，我想到你可能會睡不著，給你熱了一杯牛奶?！?p>　　“哦，請進，謝謝你”

　　顧則推門而入，把牛奶放在了床邊。“我出去了，你休息吧”，門快要關上的時候，顧則突然轉(zhuǎn)過來，對著床上發(fā)愣的人說，“晚安，林子墨”。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一句晚安，還有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牛奶一下子把林子墨拉回到童年的記憶里。

　　很小的時候，雖然父母也會偶爾給她熱一杯牛奶，對她說晚安。

　　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桌子上再也沒有牛奶，臨睡前再也沒有晚安。放學回到家是無休止的謾罵，侮辱。有一次，搬完家以后，媽媽問她想吃什么，她說“想吃排骨，糖醋排骨”，剛才還是和顏悅色的笑臉，突然間就變得兇神惡煞，操著大嗓門開始粗俗刺耳的謾罵。這樣的事對林子墨來說已經(jīng)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經(jīng)歷的太多了，她已經(jīng)連去弄清楚為什么被罵的心情的沒有，而且她知道，這些沒有什么緣由，她不過是父母情緒的垃圾桶罷了。

　　林子墨不明白，為什么母親可以用那種不堪入耳的那些言語來罵她，如同咒語一樣去重復，尖叫班的嗓音使得那些話更有殺傷力。

　　“你怎么不去變狗，為什么要變?nèi)恕保蹦阋詾槟阕约菏莻€什么東西，讀點書翅膀就硬了”，“老子，告訴你，只要你還在用我的錢，你就他媽的什么都不是”，難聽話用方言罵出來，顯得格外的刺耳，但是林子墨沉默著，因為這些是從初一開始以后幾乎每天都要上演的辱罵的戲碼，她已經(jīng)疲于反抗，也沒有力氣反抗了。

　　起初，每一次母親用那些難聽的話來罵她的時候，她嘗試過用更高的音量來企圖壓住她，或者說企圖使她的母親清醒，認識到這樣無端的辱罵究竟有多大的傷害力。她嘗試過和他們溝通，在晚飯之后，請求他們不要再使用語言暴力，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下來?？墒歉改傅难劾飬s沒有半點的憐憫和觸動，而溝通的結果就是次日更加激烈的辱罵。

　　累了，林子墨真的累了。但是她還是沒有結束生命的勇氣，或者說她還懷揣最后的脫離那個家庭的希望，她不想再去體諒誰，不想再去分析對錯。對她來說只有離開才是解脫。養(yǎng)育之恩，她會努力償還，而且她一定會加倍還清，這樣即使決定脫離，她也不用感到愧疚。他們這么喜歡錢，就把養(yǎng)我的錢如數(shù)奉還好了。

　　林子墨端起那杯溫熱的牛奶，淚水就像是雨點，她不需要用力，不需要情緒，它們就會自然的滴落。

　　父母與子女，本來應該有世界上最深的羈絆。但是為什么到了她這里，卻變成了勒人脖子的繩索。很久以來林子墨都再沒有被父母溫柔的對待過，所有關于家庭的美好記憶都只剩下兒時的那杯牛奶，而且現(xiàn)在她甚至懷疑，是自己捏造的，放大了童年的幸福，因為，至那之后就都是不幸。只有相信雖然現(xiàn)在痛苦著，但至少曾經(jīng)幸福過，她才可以不去恨。

　　她一直安慰自己沒有家庭的愛，也可以活的很好。但是，都是一樣的凡人，誰不渴望父母溫柔的愛。她的不需要，只是求而不得后的被迫堅強和瀟灑而已。

　　顧則的這杯熱牛奶，她是無論如何也喝不下的。喝下它，就會牽扯出所有的情緒，會揭開往日的傷疤，那是她用盡所有勇氣才能勉強愈合和遮蓋的。

　　林子墨側著身子，對自己說，晚安，林子墨。

　　隔壁房間的顧則也輾轉(zhuǎn)難眠，他總覺得自己把牛奶送過去之后，林子墨神情不對，好像更低落了，難道她不喜歡牛奶？還是我這樣太唐突了？

　　顧則也莫名的心煩意亂，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