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三碗水?
曾經一人擁有過二十來罐竹節(jié)水的人們怎么看得上?那一個竹節(jié)可得有四五碗吧?這些他們還真沒看上,聽說津周那邊地廣人稀,一年能種兩次水稻,還有一次油作物。
眾人咬著牙往前一步,可剛邁出去,一個箭矢直接狠狠將打頭人的腳釘在地上!尖銳的疼痛讓那人嗷嚎出聲,也成功阻止眾人邁步。
“蔣姑娘,您幫我們說說話吧?”一個老大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沖前面的馬車喊道,“我們只想跟著你們去津周,不用你們張羅吃喝,只求能跟隨你們。”
“是啊,蔣姑娘您心善,幫幫我們吧?留我們在這里,您忍心看我們染疫而亡嗎?”
留守的難民怒目而視,雖然大家心里不想承認,但被跟自己同樣拖兒帶女背井離鄉(xiāng)的人說出來,絕望似乎又被擴大了些。
蔣思怡從馬車中走出來,焦急道:“你們快起來,咱一路同行這么久,相信姜叔和高舉人不會放任你們不管的?!?p> 蘇浩清也溫和地安撫著眾人:“是啊,你們一路上表現(xiàn)不錯,不惹事也不給姜叔他們拖后腿,只是搭伴同行,相信姜叔他們一定會在軍爺跟前替你們說幾句好話?!?p> 他們倆聲音不算低,又站在上風口,那話清晰傳來。
小將領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沖姜父和高敬森抱拳行禮道:“我們大人猜測你們這幾天到,早就給屬下吩咐過了。不過,”他看看那群憤恨不已的逃荒者,為難道:“大人能允許你們承安侯府的人進,已經是頂著很大的壓力,若是讓那數(shù)百難民也進去,我們一干人怕是擋不住外面數(shù)萬留守的難民吶。”
高敬森頷首淡笑著說:“將軍按規(guī)矩辦事就行,我們領他們抵達這里,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再往前走,才是害他們的命。”
“高舉人,”蔣思怡邁著小碎步急匆匆走過來,滿是失望和不置信道:“思怡一直都認為你是個有情有義頂天立地的男人,這一路上你也向大家證明了這一點??赡悻F(xiàn)在怎么能棄他們于不顧?早知如此,當初你也不該收留他們???給了人希望再親手毀去,你不覺得太殘忍嗎?”
姜舒晴從高敬森臂彎里鉆出來,冷笑道:“這路又不是我家開的,我們能擋住他們跟隨?不過是平日多照顧他們幾分,合著就成了我們家的人,跟我們割舍不開了?
我想蔣姑娘還是現(xiàn)實點,你想想他們,不如想想你自己。
你可不是我們承安侯府的人呢?!?p> 蔣思怡一噎,瞪大眼睛看向姜父,滿是傷心道:“我們是承安侯府的世交,姜叔這是也要將我們舍棄嗎?高成莊的人在您心里都比我們重要?若是讓蘇尚書府知道,您如何交代?”
“據(jù)老夫所知,”姜父以往都是笑瞇瞇的,如今也陰沉下臉,“蘇府是準備投奔京都尚書府,你們不跟隨便罷了,賴上我們父女倆是何意?你個小姑娘整日心軟收留這個收留那個,可從來都不關我們承安侯府半點事。你自己攬的活,自己得了好名聲,那就自己去解決。
還是說,你們幾人也要留在府城外?”
蔣思怡和蘇浩清都被噎得不行,話如何都說不出口,自己都要過不了府城,哪里敢再替別人求情?
姜舒晴剛要縮回頭,但余光看到一個趴在地上的少年,那少年臟亂不堪,頭發(fā)猶如黃土裹著的草窩,臉上也是黑色交縱看不出原本模樣,但是那一雙漆黑不服輸?shù)捻訁s讓她無比熟悉。
她的心跟著緊縮下,忍不住跳下馬車,一步步走過去。
“娘子,”高敬森蹙著眉喊了聲。
姜舒晴怔了下,依舊往前邁步,夏秋、李貴得了高敬森的眼色緊隨上去,后面還有四個帶刀侍衛(wèi)。
少年已經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被人扒盡,只有條被撕扯幾乎到腿根的中褲。累累傷痕上也滿是塵土,有得甚至流膿生蛆,他嘴唇干裂起皮,可唯一鮮活的眸子里盛著滔天怒火和對生不甘的眷戀。
她越走近心里越是恐慌,熟悉感鋪天蓋地襲來,腦海里頻頻浮現(xiàn)出自己前一世唯一的弟弟。
說是弟弟,其實是父親從外面領回來的私生子。
她打從看見他第一眼起就厭惡得緊,一個男孩兒怎能長得比女孩兒還要漂亮精致?那性子軟得不行,她讓他向東,他絕不向西。明明她對他惡劣萬分,可他卻依舊用渴盼的目光望著她。
她生病了,是他守在床邊寸步不離。她過生日,是他第一個送上祝福和一碗清水雞蛋面。她難過了,是他想盡辦法逗她一樂。
他像是一顆雜草頑強地生長著,在她終于勉強要認可他時,他們倆被人綁架。為了救她,這個傻小子永遠停留在十七歲。
“夫人,你可千萬別靠近,他染了瘟疫,”旁邊一個瘦小的男人眼睛咕嚕轉了轉,趕緊跑過來幾步喊了聲。
姜舒晴側頭看過去,琉璃般的眸子靜靜地等著他的下句話。身邊的李貴將一個喝了一半的竹節(jié)扔了過去。
男人高興地打開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抹了抹嘴,倒豆子似的說道:“夫人,他是個貴公子,染了瘟疫被家人給丟了出來。身上的衣服都被人給扒光了。不過他腦袋也不大好,嚷嚷著自己是啥王爺。他也不瞧瞧自己那樣,若真是王爺能落到跟咱們一樣的下場嗎?”
“姐……”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少年,幾乎用盡力氣才發(fā)出氣音的一個字。
姜舒晴愣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他,怎么可能?
那個大男孩兒早就死了,穿越這事自己碰上也就罷了,還能奢求弟弟也在這一世活著嗎?
可望著那雙咖色盛滿喜悅和滿足的眸子,她控制不住繼續(xù)走過去,親自要拿起竹節(jié)水去喂他。
少年使勁一滾,平躺在地上,背上的傷被壓到,他痛苦地悶哼一聲。“瘟疫……不要……”
雖然這么說,可他眼睛不舍得離她,咧著嘴無聲地道:“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