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貴出去趕貨，這次去的遠(yuǎn)，沒有三四天功夫回不來。
吃晚飯時一家人便只等去了后山的譚九桐，可左等右等等不著，趙二娘子便猜招哥兒留了他飯，招呼其他三個孩子先吃。
果然這邊剛吃完，譚九桐就回了來，他懷里抱了兩只小兔子，進(jìn)門就一手一個往阿渚和虎頭面前湊，“要不要？”
小兔子像一團(tuán)云朵一樣暖暖軟軟的，阿渚和虎頭一聲歡呼各捧了一只到手里，怎么看也看不夠。
“謝謝哥哥！”
譚九桐得意極了，“今天我跟招哥兒逮了只大兔子，順著掏到了這兩只小家伙。先生說要一鍋燉了，我猜你們倆喜歡就給揣了來?！?p> 阿池有些懷疑，“難道不是招哥兒覺得他倆喜歡，讓你拿了來？”
誰知譚九桐立馬有點虛，“誰說的？我、我也想到了的，招哥兒只是比我說的快！”
阿池掩唇笑了，幫著阿渚和虎頭給小兔子做窩。
虎頭看著小兔子血紅的眼睛，順著它的耳朵，“姐姐，小兔子吃什么?。俊?p> “吃白菜！”阿渚立即回道。
阿池道，“它們太小了，不知道吃不吃白菜，怕是不好養(yǎng)活?！?p> 兩個小的立馬憂傷起來。
這時趙二娘子進(jìn)來，問譚九桐，“讓你跟先生去學(xué)識字，怎么還跑去捉兔子了？”
譚九桐這次倒是理直氣壯，“先生說我和招哥兒又不參加科考，多認(rèn)些字、懂些道理就是了，不用讀死書，要勞逸結(jié)合?！?p> 趙二娘子一想也是，便隨他去了。
以前也送譚九桐去過村上的私塾，可惜他不但不是讀書的料，還經(jīng)常闖些不大不小的禍，還被先生追到過家里。
村上的人對此很有些不滿，譚貴一氣之下狠狠打了他一頓，也歇了讓他走讀書這條路的心。
但不正兒八經(jīng)讀書，字卻是不能不認(rèn)識的。
譚貴吃過不認(rèn)字的苦，自然不想譚九桐跟他一樣。后來何撿出了個主意，讓譚九桐跟著自己到后山跟劉先生學(xué)認(rèn)字。
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方法，譚貴立馬同意了，當(dāng)夜掂了肉、桂圓等去了后山，當(dāng)做束脩交給劉先生，算是正式拜了師。
這劉先生其實只是給何撿家看炒茶棚子的，他能在阿瓦落腳說起來也算有番故事。
沒有人知道他的名，也不知道他具體從哪來，只知道他姓劉，有次喝醉后說自己是個舉人，考了半輩子卻沒考上個進(jìn)士。
他在阿瓦逗留了好些日子，大部分時間待在老楊家的酒館里。
之前老楊見他滿嘴之乎者也，以為是個體面人，后來欠足了一兩銀子，便炒了兩個菜一邊敬酒一邊委婉催賬，誰知道他袖子一翻、口袋一扯，空空如也。
這下老楊怒了，拉著他就要去見官。
正巧在路上碰見了何撿，何撿把情況前后一打聽，便幫這老劉頭墊了酒錢。
恰那個時候原先看炒茶棚子的老人病了家去，他們家正在重新找一個看棚子的。贖了這老劉頭，何撿就到鎮(zhèn)上找爹娘商量，說找了個免費看棚子的人，只管他吃住就行。
這么一個不知來路的人給看炒茶棚子，何來銀自然不放心，何撿趁機(jī)說他可以跟著去炒茶棚子住，一面監(jiān)督他一面照看棚子里的茶葉。
何來銀有些猶豫，畢竟當(dāng)時何撿才十歲多，讓一個孩子住到后山去他怕別人說嘴。而陳娘子聽了卻很贊成，也不知怎么跟何來銀說的，就這樣何撿帶著老劉頭住到了炒茶棚子。
不久后，他便和譚九桐一起跟著這老劉頭學(xué)識字，也敬稱他一聲劉先生。
說起來已經(jīng)有二年多了。
夜深了，男孩們都去睡了。趙二娘子仍在燈下給阿池縫明天穿的衣服，這是阿池第一次參加小女兒節(jié)，她做的格外用心。
阿渚一心想看衣服做好后的樣子，賴著不去睡覺。趙二娘子說不動她，便讓她偎在被窩里等。
桌子上點了兩盞燈，由于屋里點了爐子窗戶開了條縫，燈芯長了，火焰便左右晃動起來。
趙二娘子就籠在燭光里，低頭縫著手里的衣服。
她的針腳極其細(xì)密，左右拱十多下，將線長長的拉出來，在發(fā)間篦上一下，再次拱十幾下，將線又一次拉出來。
繁復(fù)的動作，她卻沒有絲毫不耐，反倒眉間眼尾都帶著柔和的笑意。
她年輕時也是出名的漂亮，如今三十三歲，眼角已經(jīng)有了淺淺的細(xì)紋。時光雖然將青澀忒盡，卻沉淀下一個女人的柔美，以及身為母親的包容和慈愛。
她皮膚瓷白，四個孩子除了譚九桐都隨了她，現(xiàn)下被暖黃的燭光一映，顯得格外的靜謐安詳。
阿渚就這樣看著趙二娘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過了會輕聲道，“娘，您真好看?！?p> 趙二娘子先是詫異了下，隨即便笑起來，摸了摸她腦袋，“你這丫頭，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說吧，有啥事？”
阿渚忙搖頭，“沒事，就是覺得娘親好看?！?p> 阿池起身挑了挑燈芯，“阿渚說的對，娘好看。”
趙二娘子笑得眼睛都彎了，“你們兩個真是，不愧是娘的小棉襖?！?p> “娘好看，我和姐姐也跟著沾光?！卑究┛┑男?。
阿池刮她鼻子，“這是拐著彎說自己好看呢，羞不羞？”
“不羞！”阿渚臉不紅心不跳，“我出去別人都夸我的。他們夸我就相當(dāng)于夸娘親、夸姐姐，我開心著呢?！?p> “歪理一堆。”趙二娘子笑著搖頭，恰這時最后一針縫好了。她將線咬斷，抖了抖衣服遞給阿池，“來試試，看合不合身?！?p> 緞面的褙子用的是阿池最喜歡的淺藍(lán)色，領(lǐng)子上繡著繁復(fù)的纏枝花紋，盤扣也別出心裁的做成了展翅的蝴蝶狀，腰部有些微的收緊，立馬將少女柔軟的曲線凸顯出來。
下面配著月白色的百褶裙，裙腳兩寸處繡了一圈水紋，邁步間像是激起了一層漣漪，煞是惹眼。
阿池見趙二娘子和阿渚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自己，卻又不吱聲，不由輕聲問道，“怎么樣？”
阿渚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激動道，“姐姐可真好看，仙女一樣好看！”
趙二娘子也頻頻點頭，“好看，好看！”
阿池不由漲紅了臉，“謝謝娘，這衣服我好喜歡。”
趙二娘子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zhuǎn)眼我家閨女都這么大了?！?p> 她一臉欣慰，又有些傷感。
孩子大了，留在自己身邊的日子要掐著算了。
阿池抱住她的胳膊，撒嬌道，“女兒多大，不都是你的小棉襖嗎？”
她自小就穩(wěn)重，鮮少有這樣小女兒態(tài)的時候。
趙二娘子愛憐極了，輕輕地?fù)崦念^。
阿渚見勢抱住了她另一條胳膊，也晃起來，“娘，你也是你的小棉襖?！?p> “你個小磨人精！”
趙二娘子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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