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炎曦拿起地上的披風,輕輕蓋在了霜月身上。凌寒忍不住笑了笑,把自己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完后,看著炎曦,手上玩著酒杯,輕輕地說道:“見你對她如此上心,看來終于是放下了?!?p> 炎曦看了一眼在桌上趴著的霜月,盯著樹外的飛舞的大雪說道:“我去了她的衣冠冢,呆了很久,才決定放下的?!?p> 凌寒也隨著他看著飄著的大雪,手上放出最后一縷藍色術法,嘆了口氣:“終于你也能夠放過自己了,我之前沒能幫你打聽到,也是好事,緣起緣滅,終究也只是錯過了而已。你既已能去她的衣冠冢上,也是證明你的確下了決心,看來這丫頭,的確是入了你的心?!?p> 炎曦輕輕的摸了摸霜月的頭,溫柔的說道:“剛剛認識她,同她相處的時候,她常常給我一種錯覺,如同我在凡間時,楚惋在我身邊的感覺。所以為確定我的心意,我也只能去一趟楚惋的衣冠冢上,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或許,正如你所說,我得放過自己?!?p> “逝者已逝,好歹你同楚惋也有過曾經(jīng),不像我,連曾經(jīng)都沒有,念想這種東西,果然是要有共同的經(jīng)歷才有意義。”凌寒閉上眼,嘆了口氣,神色有些黯然。
“他是已經(jīng)下凡開始歷練了嗎?”
“不知,冥界的熟人也就只有孟婆,可惜她也不知。不然,等你的霜月醒了讓她去幫我打聽一下。”凌寒黯然的神情一下轉變?yōu)槠谂?,但閃著光的眼睛瞬間又暗了下來,她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又變得落寞:“還是算了,經(jīng)此一劫,他就要成佛了。何況他在人間也好,在西天也好,我同他終究是沒有緣分的,所以無論我做什么,都終將是一場空?!?p> “那就放下吧,他無欲無求,六根清凈,是佛祖座下如此出類拔萃的弟子,你既已守了他幾萬年,他都不為之所動,或許也就該到了放下的時候了?!毖钻貒@了口氣,安慰她道。
“哪能那么容易啊,你那凡間的露水情緣都讓你化作執(zhí)念折磨自己如此之久,我可是守了他幾萬年,你幸得遇到一個能入你心的人。我就算了,我多自由,在我的心里,能隨時愛他,也能隨時不愛他,我同他沒有相戀,也就沒有依戀,并未在一起,亦無從離棄。這么多年了,或許這樣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吧?!?p> 凌寒笑著說道,眼淚卻不自覺流了出來,她埋怨炎曦:“你這酒看來帶少了,讓你的霜月醉了,卻不能讓我醉?!?p> 霜月突然直起了身子,眼睛呆呆的盯著前方,一下跳了起來。炎曦見狀趕緊去拉住她,可她大力的把炎曦推開了,朝著結界外跑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凌寒,以及來不及拉住她的炎曦。
“這是?怎么了?”凌寒起身同炎曦快步去追霜月。
“耍酒瘋,酒量太差。”
“噗哈哈哈哈,開什么玩笑,這小丫頭居然耍酒瘋?!绷韬滩蛔〈笮ζ饋?。
霜月跑著跑著突然停下了,炎曦立即沖過去,想把她抱回結界里,誰知她竟開始對著落下的雪開始吟起詩來。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p> “哈哈哈哈,怎么還念起詩來了,好詩啊好詩?!绷韬Φ貌恍校⊙钻氐溃骸斑@小丫頭還真是可愛極了,醉酒居然吟詩。”
炎曦也忍不住微笑著,但怕她受涼,還是上前去準備抱他回結界里。
霜月又是一把推開他,從地上捧起雪來用力散落開,邊轉著圈圈,邊大聲喊道:“風雪落滿頭,未與卿白首?!?p> 轉著轉著,她突然歪倒在這雪地上,不知為何眼淚瞬間流了下來,看樣極其悲傷,又大聲吟起詩:“明月斷魂清靄靄,平蕪歸思綠迢迢?!闭f完雙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炎曦見她如此,一下慌張起來,連忙跑過去抱她起來。
“怎么了?是醉酒的緣故嗎?”凌寒關切的看著霜月問道。
炎曦搖了搖頭,抱起她進入了結界之中。
用法術探了探后,對著旁邊站著的凌寒問了一句:“你在凡間那么長時間,可否聽過哪里有水蛟騰云。”
“未曾聽過。”凌寒搖了搖頭,“這與她有何關系?”
“上次我用法術探了探她的身體,發(fā)現(xiàn)了有些不對勁,我未能明白是何原因,只知道她體內(nèi)存有一道封印?!毖钻匕欀碱^說著。
“封???是干什么的?”
“不知,她自己應該也不知,我知她修為掉了大半,便詢問過她,她告訴我說是因為她在凡間時遇水蛟騰云,所以才會如此。之后我去天界查過,近萬年來并沒有出現(xiàn)水蛟騰云這種情況,所以,我一直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炎曦慢慢扶著霜月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霜月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又叫凌寒幫忙把披風拿了過來,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凌寒也在一旁盤著腿坐了下來,思考了一下,說道:“不過這件事沒有記載也正常,這水蛟騰云,并不會只是一條,也有可能是很多條,而且會在不同的地方。這些未能飛升上天的水蛟不計其數(shù),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界一些神仙老喜歡偷個懶,所以對這事的記錄發(fā)生遺漏也屬正常。我覺得你應該去冥界查才對,這樣的生靈涂炭,可會造成凡人死傷無數(shù),所以去冥界應該就會更清楚。”
“嗯,你說的有理,但愿是我多慮了。只是她身上的這道封印我怎么探也不知是什么封印,也許她的師父長冗神君,還有她的黑白無??赡軙??!?p> “你就是容易想太多了,正如你所說,她體內(nèi)的這道封印,她的師父以及身邊的黑白無常都知道,那這道封印存在她體內(nèi)就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畢竟他們總不會害她不是,你也不用太擔心。”凌寒站起來,撫了撫衣裙,看了看越下越小的雪,神情有些無奈道:“好了,我得去下一個要下雪的地方了,下次這個時候再買酒來看我吧,好好照顧你的霜月,走了,后會有期。”
炎曦看著凌寒的背影,慢慢走出了這結界,一閃就離開了。不知為何,心里竟然回憶起當初遇見她之前的那個時候了。
那時的他剛剛從凡間歷練回天界,因在凡間的記憶慢慢的恢復了,一瞬間悲痛欲絕,便立即準備動身去冥界,想找到楚惋的魂魄,這時長冗神君卻出現(xiàn)發(fā)現(xiàn)他歷練提前結束,身上的戾氣并沒有完全被消除,便閉關十日幫他凈化了戾氣,當時縱有萬般無奈,他也只能隨著長冗神君閉關了十日,可這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就這樣短短閉關的十日,凡間卻已經(jīng)過了一百年。
尸骨已化為塵埃,她的魂魄恐怕也早已投胎轉世,這時就算他再去做什么,都也只是徒勞而已。所以再次下凡,回到第一次見楚惋的地方,也只能靠著念想,給她立了一個簡易的衣冠冢,說是衣冠冢,他竟連她的任何東西都沒能留下。立好之后,便逃離了那個地方,終日借酒消愁,麻痹著自己,認為只要不去她的衣冠冢,總有一日,會再次遇見,就這樣,在凡間渾渾噩噩呆了幾十年之久。
而遇到凌寒,也是如同落大雪的時候,自己終日醉著,不知天地為何物。這時凌寒突然出現(xiàn),把自己的酒一飲而盡,當時的她也是因為情傷而請命來管理這玄冬,來之前受長冗神君所托,來尋他,所以一眼便認出了他,安慰他,同他互訴衷腸,這一來二去,便也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他嘆了口氣,不知為何,想起這些竟然有些傷感。他低頭看了看熟睡的霜月,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世上所有的一切如若都是命中注定,那自己若是在楚惋之前遇到她,楚惋會不會就不會因為自己而死了?沒有如果,若是有,世上便不會存有那么多的遺憾了。
霜月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好看的少年郎看著看著居然變成了炎曦的樣子,夢果然會隨著自己的心境變化,自動的把少年郎換成了炎曦了。
夢中居然是剛剛下過大雪的樣子,有雪,有月亮,還有一個小瀑布。明亮的月光映照在雪上,炎曦正站在瀑布下等她,周圍的濕氣凝集成了薄薄的霧,在月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月虹,正正的在他上方畫了半個圈,她在遠處看到這樣的他,白衣勝雪。炎曦聽到她走近的腳步聲,輕輕地伸出手等待著,面上的微笑直至霜月的內(nèi)心。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境如此奇怪,她向著他,每走一步,心中都有一種即使萬劫不復,也要牽著他的手,陪他生生世世的感覺。
只可惜,她還未走到夢中的炎曦面前,手也還沒伸到他的手上,她就已然從夢中醒來了,因為一束陽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臉上。
她迷迷糊糊的扭動著身體,突然感覺到一雙手扶起了自己,她睜開一只眼,發(fā)現(xiàn)是炎曦正微笑的看著自己。只聽他溫柔的聲音傳來:“此刻山頂?shù)年柟庥行┐萄哿?,我還沒來得及幫你擋住,它就已經(jīng)照到你了,還想睡嗎?要不再靠著我睡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