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外面玩鬧一天，回到驛站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晚飯已經在外頭吃過，且喝了不少酒，就沒再傳膳，各自回房睡了。
三更時分，夏小正睡得正熟，突然睜開眼睛，看到立于床邊的女子，絲毫沒有驚訝，淡淡地問道:“夏茉？”
“上仙?！毕能赃B忙跪下。
夏小正坐起身來，隨手披上外衣。
“那白狐是你送來的？”
“是。”夏茉聲音顫抖，伏在地上，不敢抬頭，“不料驚動了上仙，小仙罪該萬死。”
“呵，”夏小正嗤笑一聲，用輕緩又平和的口氣反問，“你的罪是驚擾我嗎？”
夏茉小心翼翼，低頭不語。
“那白狐剛剛歷劫，已是半仙之軀，怎么會甘心受你驅使？”
夏茉抖著聲音回答道:“小仙曾救過它一命……”
“這樣啊，如此說來那白狐還算是有情有義?！毕男≌浇且还?，放輕了聲音，話鋒一轉，問道，“皇宮守衛(wèi)森嚴，那只白狐又是如何悄無聲息進入皇宮的？”
夏茉再次沉默不語……
“你在天庭的時候已是戴罪之身，被罰下凡間后貪戀紅塵，摻和人間的事，我念你失子可憐，放你一馬，讓你歸隱山林，潛心修煉，你執(zhí)迷不悟，竟還要謀殺人間皇帝……你是罪該萬死?！?p> 夏小正坐在黑暗中，細數著夏茉的罪過，看不清面上表情，只聽見他聲音不復平時的溫柔，音調壓得低低的，一時間竟顯得有說不出的陰森，夏茉情難自禁地發(fā)起抖來。
夏茉露出一個苦笑:“上仙……我無心于人間是非，只是塵緣未了，心有不甘，我自知罪孽深重，待此事了結，我定親自道天君面前領罪?！?p> 夏小正皺著眉，不解問道:“什么塵緣？能讓你枉顧天條，不顧性命？”
“是小仙的夫君——孟凡朗，小仙知道與凡人結合，違背天規(guī)，可情不知所起，小仙想要抽身而出時，已深陷情海，不能自拔，本想僥幸瞞天過海，能與他做上幾十年的凡人夫妻，可他卻被人利用，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連我們唯一孩子都棄我而去，我再無半點希望，如何不恨呢？”夏茉仰頭看著黑暗中的人，那人也在審視著她。
“你夫君被誰利用？”片刻之后，夏小正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夫君曾是宋棣的得力手下，十六年前，敵國侵略秦嶺，我夫君帶領十萬大軍前去抵御，卻因未等到援兵，全軍覆沒，皇上以此為由，徹查全軍，把后黨在軍隊里的人一點點剔除，他才能一舉扳倒太后?！毕能哉f到這里，酸澀地一笑，“若真是為國捐軀，我無話可說，可這一切只是重華和宋棣舍下的陰謀，只是為了奪取政權的陰謀……”
“上仙……”夏茉接著說，“就因為身居高位者的一己之私，那十萬人就要血流成河嗎？這公平嗎？”
夏小正默不作聲，心中思索，那重華皇帝幻境中的殘尸就是死在秦嶺的十萬人吧，小小年紀就如此老謀深算、心機似海，楚國能有如此成就，此人還真是功不可沒。
“天道輪回，自有安排，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好好修煉，別再執(zhí)迷不悟，自丟前程。”
夏茉驚愕地看著他，不敢相信地問道:“這居然是從上仙嘴里說的話？呵呵……真叫人不敢相信，小仙初登仙位時就曾聽過上仙的事跡……敢為一人不平之事擅闖凌霄寶殿挑戰(zhàn)神威，而今日是十萬人性命，怎可說出如此涼薄的話？”
“不是我涼薄，是你著相了，凡間之事紛繁復雜，豈是公平二字可以概括的？”夏小正對于夏茉的諷刺不為所動，“生而為人，皆有功過兩面，重華平定戰(zhàn)亂、治國有方，這是他的功;讓十萬人命喪秦嶺是他的過，待到魂歸地府，是非曲直，自有三生石來陟罰臧否、評論公道，而不是由你來你私設奸計，攪動風云?！?p> “我……”
“你不過是不甘心罷了?！毕男≌溲劭粗鴾I流滿面的女人，既覺得她可憐又覺得她可悲，在他決定下凡之前，就查過她的卷宗，她原本是花族圣女的女兒，短短兩千年就能飛升上仙，前途無量，卻因私下凡間，被貶來看守忘憂酒館，后不思悔改，與凡人私定終生，現下又要插手人間之事，如此這般，算是徹底丟失身為神仙所守的規(guī)矩，滿腹仇恨，依然入魔。
“我且問你，那十萬人中要是沒有你夫君，你可還會為他們討還公道？”
夏茉失了語，一時愣神，不知作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