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綠綺系緣

　　今夜這雨，潤物細(xì)無聲。

　　他還在看自己，束手而立，靜靜地。婳被他看得不自在，看了一下亭子外面的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祁婳虛撫了撫身上蒙蒙的雨珠子，涼涼濕濕的。

　　她也沒有興趣要講什么，兩人都不說話。

　　在祁婳看來，是持久的尷尬，而在齊聿看來，安靜，是安靜。他從來沒有和一個女子這么靜默相顧兩無言共處。

　　他一直很累，這算是緣分么？

　　水榭旁有座小假山，假山上設(shè)著兩個小燈，偏亮一些，祁婳邁出小步，輕輕往那邊移了移，齊聿看懂了他的心思，也不說話。

　　女孩子。

　　祁婳偷偷地看他，他只是靜靜地負(fù)手而立，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跳動的水面……淅淅瀝瀝……溫柔的聲音悅耳動聽……

　　他的神情像是在回憶多年前的某個雨夜，像看到遠(yuǎn)山之后有片綠色竹林，聽到竹林隨風(fēng)清涼的“沙沙”聲……

　　今夜是難得地平靜，像一只飛鳥，只是林中最后一晚，明天太陽升起，就要遠(yuǎn)行了……

　　難得平靜的時刻，最后平靜的時間。身邊居然出現(xiàn)這個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誰知道呢？或許從一開始彼此就注定了有一絲不一樣，有點(diǎn)別致，陰差陽錯，許多牽扯。

　　過了很久，雨水和池水交融形成一片白霧，寒氣不減，祁婳感覺有些涼。齊聿忽然手指一挑，撥動一跟琴弦，發(fā)出清脆的音。打破了雨幕環(huán)繞內(nèi)的安靜。

　　風(fēng)愈發(fā)大了。清涼。

　　齊聿說：“夜色漸深，天愈涼，你還不回去么？”

　　“雨未停，且又沒有雨具，如何回得了？”祁婳伸手出去，接住的只有雨水和風(fēng)，她悄悄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你?！?p>　　齊聿把一切收入耳中，女子?jì)舌炼喟胧菫榱擞?，不過逢場作戲，而眼前這人表面怨天，又在怨人，有趣。

　　齊聿伸手出雨中，雨水潤濕了他的手，走近她的時候，婳有點(diǎn)不知所措，往后有避讓之勢。

　　見她戒備之心頗重，齊聿也便轉(zhuǎn)身，三步兩步便走向亭子外面，婳下意識趕緊追上他，她可不想一個人待在這里過夜。

　　“誒呀！”剛踏出亭子直面而來的就是雨，她又趕忙轉(zhuǎn)身縮回亭子里。

　　齊聿聽到她這一聲，回頭時，看到她頭發(fā)衣服已經(jīng)濕了好大一片，頭發(fā)染著黛色的水汽，臉上也著上一層雨妝。

　　齊聿看到她這樣子，眉頭一皺：“你究竟在想什么？下著雨呢，你有這么傻么？”說罷，走過去，直勾勾看了她許久，似乎在抉擇什么，終于還是把祁婳打橫一抱。

　　“嗯？”婳驚叫一聲，復(fù)而再被帶入雨中，她來不及驚問那人的舉動而是下意識閉眼睛，仿佛這一次真的要被這雨潑洗一番。

　　卻不曾想，雨并未從天而至，而是周身圍繞著一股淡淡暖意。就像那晚在烏篷船上看到的一樣，雨線紛紛在身前彈開！

　　祁婳看著這像煙花跳動一樣的雨，驚奇不已。

　　“好厲害。要是我也可以就好了。”婳一臉驚奇看著面前彈跳的雨。又不禁伸手出去拍打雨水竟是一點(diǎn)都不沾濕手的。真是被驚奇到了。

　　這樣被祁婳明目張膽地夸贊，齊聿掃了她一眼。

　　“別動?！甭牭烬R聿冷冷的聲音，祁婳方才回神到意識這個男人正抱著她，還是在他的地方。她立馬規(guī)矩了，意識到他正抱著自己，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身體開始漸漸僵硬，手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他的手摟著自己的腰部，她腰間的肌膚能感受他纖細(xì)的手指。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心不禁“砰砰”跳動起來。

　　雨還是沾不了身，只不過她從旁觀者變成了經(jīng)歷者，因?yàn)榇藭r他們仿佛融為一體。

　　想到這她偷偷抬頭看了齊聿，有淺淺青色在下顎處。她手很累，最終把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很滑很舒服的衣服材料，隱隱透露淡淡的暖。

　　兩邊的竹子往后移。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

　　不知為何，她問出口：“你經(jīng)常這么抱女子么？”

　　齊聿沒有回答她。

　　婳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時間兩人無話，婳由著他抱著她靜靜地走。她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溫?zé)帷?p>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婳忽然想起自己的東西和自己都是被眼前這個人所要挾。

　　他突然說話：“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我是不能做的?！彼哪樳€是一樣冷漠，但話語間還是有些祁婳是不能理解的，從來她都是想做什么也沒什么人敢管，除了家里有些很厲害的老人之外。

　　婳并不了解面前這個男人，她又想起了那天上元夜的事，血腥味的彌漫也是這樣一個雨夜。她由衷對他心生畏懼，這人她看不清…

　　進(jìn)了她住的院子，齊聿把她放在門前，燈還亮著。他一言不發(fā)便轉(zhuǎn)身走去。他靴子濕了大半，他的背影在雨中越來越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似乎總是冷冷一個人。就算是金曄寺那天，也屬于被人仰視的孤寂。

　　“等雨小了些再走吧。”祁婳不知怎的對著他說了聲，也許是不想看到這個背影，又或許是她不想雨夜一個人吧。

　　只見剛踏入雨中的那人忽然止住步，愣了一下，婳忽然緊張起來。

　　風(fēng)里是雨水沿著瓦櫟傾流而下的聲音。

　　那個背影轉(zhuǎn)過身對她說，“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便走回來，踩上石階自覺推開門走進(jìn)去了，留婳一人站在屋子外面驚訝，看著地上他留下的水跡，不知在想什么。

　　她似乎并沒說要他進(jìn)去吧？她只是客氣客氣，客氣客氣……

　　這下好了，引狼入室了。

　　每個人都可以有注定的命運(yùn)起點(diǎn)，每個遇見都是不確定可能性的開始。她與齊聿的開始，是上元夜的那場雨。

　　軒窗透出黃色的燭光，院子里的積水倒映著竹柏和花樹的陰影。落紅零零落落灑在瓊琚般皎潔的月光上，是秋雨醞釀了半個月旖旎…

　　這么晚了，該怎么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