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梅牡丹
繞過黑檀架子的大插屏,終于進(jìn)得殿中,地面很是亮堂,泛著一層光。
祁婳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再往里走,她繞過一根巨大的柱子,再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是一面黃帳紗,依稀有人在其后。
祁婳呆呆地看著。
“怎么了?”里面?zhèn)鱽砟腥说穆曇?,磁性而溫柔?p> “拜見彧帝?!彪m說她是白祁后人,因著先祖的面子,在外各國皇帝都得敬她三分讓她三分,可在這彧國地界憑她對彧帝的了解,她哪里敢作妖。
“方才好一張利嘴,”齊聿難得打趣人,他這是在她身上看到往年幕提的影子,不過這女人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小提也不曾說過這等來不來見不見的狂話,“你就這么篤定朕會見你?”
祁婳其實(shí)也說不準(zhǔn),“惱了說了氣話,不過這是我第一次來找你。”
齊聿:“她們?yōu)殡y你了?”
祁婳又不高興了:“彧帝既然知曉,又何必再問呢?”
齊聿:“說你什么了?魅惑君心?”
魅惑君心?她哪里有這個(gè)本事魅惑得君心?
“祁婳不敢魅惑君心,只是君心或昧我。”她站在端著一盤瓜葉菊的櫸木花架旁,遠(yuǎn)遠(yuǎn)地對齊聿說。
沒想到祁婳會這么說,齊聿沒有說話,手里玩轉(zhuǎn)著暖玉,一下一下地,抖動著那黃色流蘇,不知在想什么。祁婳也只是靜靜站著…
他該不會知道自己那天跟西陵蛟炙會面的了吧?祁婳忍不住這樣想。
許久,久到祁婳都覺得是觸到彧帝的逆鱗。她在考慮如何是好的時(shí)候,忽然有一個(gè)黑影從祁婳身邊晃過!
“?。 彼滩蛔〗谐鰜?,嚇得往另一邊避去!撞到了那櫸木架,最上方插著青梅的花瓶倒落。
眼前是已是一地狼籍,水潑灑了一地,青梅花枝散在碎瓷片之中,花瓣零落。
祁婳顧不得那花瓶,回頭看那黑影。只見一股流動的黑色流向彧帝那邊,伸出一只黑色的手,拉起了帷帳。
那是一個(gè)人,帶著黑色面具的神秘人。祁婳的眼睛離不開那黑影,一直看著那人。
“有什么好瞧的?”齊聿的聲音拉回婳的視線。
帷帳拉起,彧帝就在里面。他烏黑的長發(fā)散著,分在兩邊長長地披在兩肩,和玄黑的袍子融為一體。
他似乎極其疲憊側(cè)臥在床榻上,手中把玩著一塊玉佩。
祁婳從未見過一個(gè)男子散著頭發(fā)的樣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此刻對象是他,此刻她覺得離他無比的近,熱烈的燈火漸漸闌珊,靈魂墜落。
他仿佛一片大海,她瞧得入迷,看到鯨落…
彧帝:“嗯?”
“彧帝。”祁婳看了看地上的碎片,“請彧帝恕罪。我不是故意的?!?p> 瞧著那瓷片的花紋圖案,很是精美,可知它先前該有多么鬼斧神工,可惜現(xiàn)在也終將被棄于黃土。
齊聿看也不看那花瓶,“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過來?!?p> 祁婳抬頭,那黑影已然消失無蹤,彧帝遠(yuǎn)遠(yuǎn)看著自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祁婳走近一些,其實(shí)還是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方才那人好生厲害,彧帝手底下這么多奇人異士么,真叫人好生艷羨呢?!边@樣的人在身邊,無疑是在自己身后放了一塊鏡子,想來幸好那天沒亂來,否則難保不當(dāng)堂斃命。
“怎么?你想要?”彧帝看了一眼身邊,對祁婳說,“堂堂白祁龍族后人竟沒有隨身影衛(wèi)么?”
“我要影衛(wèi)做什么?不過,今時(shí)可不同往日?!逼顙O笑笑。
膽子真大,竟向他要人了?
“他不是物品。下去吧”上半句是對祁婳說的,下半句則是對那人說的。一陣暗流從祁婳身旁流過,她往后看了看,沒有人影。
“站那么遠(yuǎn)做什么?”祁婳這樣防著他,他竟覺得有些無奈,“過來?!?p> 祁婳又往前走了幾步,暖閣很暖,齊聿身上只隨意掛著一件黑色單衣,也應(yīng)該是不冷的,他摩挲著手中的暖玉。
齊聿:“嚇到了?”
他在關(guān)心自己?他只是隨便問問。
祁婳:“這人來無影去無蹤的,像鬼一樣?!彼茢鄾]錯(cuò)的話,此時(shí)那人應(yīng)該還是在殿內(nèi)的。
齊聿:“他就是鬼嘛。”
祁婳:“呃?”
“春日就是你的祀宮著裳禮,有什么不明之處么?”齊聿沒有在那人的話題上糾纏。
祁婳站著:“彧帝為何要我做這彧國祀宮?這種神職大有人選在的?!?p> 齊聿把手中的玉佩放到矮幾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看著另一處方向,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你來做剛剛合適?!?p> “剛剛合適?”祁婳不認(rèn)為這件事會這么簡單。
“在你安全無虞的情況下,你能以什么身份呆在這宮里?下人?還是…”齊聿轉(zhuǎn)過身來,抬起手指描了一下祁婳的眉,“朕的女人么?”
祁婳閃躲了一下,臉上飛起落霞,齊聿看著她忽然忍不住笑了。
“你是聰明的,終歸你的身份擺在那里。朕希望你安心在這住著?!?p> 這時(shí)幕提和華收走進(jìn)來,對齊聿行了一禮,“家主?!?p> 齊聿:“去吧。”
“請姑娘跟我來。”華收說道。
祁婳看了看幕提,然后跟了上去。跟著那名女子,出了正殿,繞進(jìn)一條甬道……甬道有一股奇異的香味,祁婳身體不禁軟起來…
祁婳出去之后,齊聿拿著那塊玉佩,臉色又變得陰沉,一言不發(fā),直至戌時(shí),幕提連晚膳都沒有傳。
忽然他深深呼了一口氣,睜開眼睛送來緊著的眉頭,“備浴?!?p> 備???
“是?!蹦惶岽饝?yīng)道,退下,轉(zhuǎn)身,平靜,一步一步往外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走過層層黃帳,層層珠簾…
午時(shí)備浴的意味是什么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這么多年也一直這么做著。他不是沉迷美色的男子,他們幾人都無法解釋這一點(diǎn),也不敢多揣測。
香湯盈滿,熏煙縈繞,天然的溫泉浴池不斷涌出熱氣,殿內(nèi)和殿外一墻相隔,內(nèi)外春冬兩季。這龍泉是正乾宮內(nèi)專鑿的,供彧國歷代帝王沐浴所用。
去往龍泉的兩側(cè)跪著兩列輕紗掩體的女子。她們不施粉黛,不戴華簪,抬著臉,低著眸,容貌和姿體都是最上層的,以一模一樣的姿態(tài)跪在兩側(cè)。
幕提還是那樣,跟在齊聿身后,他一言不發(fā),她也不說話。
隨著他們的腳步往里,那些女子一位接著一位,規(guī)規(guī)矩矩地,伏地叩首。
到了龍泉泉址,又有六名美姬在旁侍浴,她們規(guī)整地站著,站在龍泉池旁。
不同于外面進(jìn)貢上來的女子,她們有資格站在這里,除了自身才藝出眾,更重要的,是家世顯赫。
幕提為齊聿寬衣,解下盤龍玉扣,云龍腰帶…只剩一件中衣時(shí),她往后退,站在一層薄薄的紗帳后面守著。
透過薄紗,只見最近的那名美姬低頭上前,伸出玉指為他繼續(xù)寬衣解帶,小麥色的胸膛很快便顯露出來,接著聽到水聲游動。
齊聿靠在白玉石階旁,另一名美姬碎步上前,跪在齊聿身后,抬起雙手為他揉捏肩部。齊聿閉著眼,額頭上漸漸滲出細(xì)汗出來…
幕提還是站在外面,方才跪著兩側(cè)的女子早已退下,只剩下她一人。
好一會之后,齊聿悠悠抬起手,那揉肩的美姬隨即停下。他閉著眼睛手指隨意指了一個(gè)方向,那個(gè)方向站著的美姬隨即走下泉池…
幕提聽到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卷推著美人的衣紗,在甬道上推推停停,她只是靜靜站在雨聲中。
…
雨下了很久,很久。雨聲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