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七間咖啡館—“安生”
關(guān)于安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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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其實過的并不安生。
在“思念”咖啡館經(jīng)營的第十七個年頭上,也就是鐘恩心到來的第三年,他們準備離開這里,換到別的地方去。
倒不是有新的原因,主要因為十八歲的鐘恩心準備上大學(xué),而她考上的政法大學(xué)又恰巧在別的城市,離這里太遠。
“思念”也算是營業(yè)時間比較久的一間咖啡館了,它存在的時間幾乎和恩心的年紀一般大。如果再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來往熟悉的客人看到他們的樣子,很快便會覺察到奇怪了。
這次離開,是三個人一起離開,比起以往更為熱鬧了一些,但當他們整理好行李裝進車里,把長明燈摘下的那一刻,站在柵欄旁的汪海和鐘恩心還是忍不住掉下眼淚,哭了起來。
“在這里度過得時間和‘鐘塔’一樣久,不過在這里還能看到海……”汪海一邊抽搭著鼻子,一邊絮絮叨叨的說。
是啊,要離開了這座靠著海邊的城市,離開這棟站在門口就能看到遠處大海的三層小洋樓,換誰都會舍不得。
“都是因為我……”在他說完的幾秒鐘之后,鐘恩心在旁邊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汪海:“……”
一時忘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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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恩心抱著已經(jīng)長成‘大不點’的狗狗‘小不點’,站在車旁邊,最后再看了一眼這棟綠色的房子,這個第一次被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恩心,我們要走了!快來!”汪海發(fā)動起車子,搖下車窗喊著她的名字。
鐘恩心擦了一把眼淚,一跺腳一狠心,轉(zhuǎn)過身跑進車里面。
“別難過了,我們要準備出發(fā)了!”汪??焖俚牟认铝擞烷T,怕再聽見鐘恩心毫無預(yù)警的嚎哭,他準備以最快的速度帶他們撤離這個地方,縱然有萬般不舍。
一般在這種時候、這種情況之下,冷淡而絕美的老板通常只能算是個擺設(shè),啥事也不管,啥話也不說。
汪海覺得自己注定就是個操心的命,死了也不消停。
“多幾次離別的經(jīng)驗,就沒有那么難過了?!蓖艉χ诤笈诺溺姸餍恼f道。
“汪海師傅,你在以前也會不適應(yīng)嗎?”鐘恩心紅著眼睛問。
“那要看多久之前了?”他笑了,“就算到現(xiàn)在我也不能說是完全適應(yīng)啊,只是比起之前要好多了?!?p> 這個時候的鐘恩心已經(jīng)知道了汪海和老板的身份秘密,至于如何知道的,當時受到驚嚇幾何,那都是屬于后面小記里的故事了。所以眼下他們談?wù)摰倪@些問題早已經(jīng)不是禁忌的話題。
“你們離開第一家咖啡館,是多久之前呢?五十年前嗎?”。
“離開第一家店的時候,不止吧……好像快七十年了吧?”汪海轉(zhuǎn)頭求證坐在旁邊的老板,“是嗎老板?”
老板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點點頭。
“那一間咖啡館開在哪里?”恩心安靜不過兩分鐘,這會兒又好奇的探過身來。
“那時候還不叫咖啡館,我們第一家鋪子叫‘明月茶鋪’,建是在最北邊的一座城市,那里常年冰天雪地,屬于嚴寒之地,在那里差不多做了有十七年的茶店?!蓖艉Uf起那些經(jīng)歷,仿佛像是在說不久之前剛剛發(fā)生的事情,“離開那里之后,我們便一路向南行?!?p> “那真是好久之前了啊。”鐘恩心想到一家店的經(jīng)營時間都趕上自己的年紀了,過了半個多世紀,由北向南開了一圈兒的店,而開店的人至今仍容顏不改,不老不死是神仙這件事果真是太牛啦!她由衷感嘆。
“如果不是有個孩子對我們產(chǎn)生了疑心,我們可能會待的更久。”汪?;叵肫鹉菚r,禁不住笑出了聲,“你問問老板吧,在離開那家店的時候,我哭了一路,一直到了繁華的地域,看見了有人,才止住了哭?!?p> 老板似乎也隨著他的講述在回想:“是吃了一根糖葫蘆才好的吧?”
“哈哈哈……”鐘恩心在后面笑了起來,“這個回答我信。”
“我們一路走一路停,最后到了一條繁華古街,在那里看好了一個很漂亮的店鋪,記得當時我們只用了一個時辰,便搞定了店面,開了我們的第二家鋪子?!爆F(xiàn)在說起來,汪海依舊頗為得意。
“那是哪里?”
“嗯,一個有著高高鐘塔的地方,一到整點的時候就會有鐘聲響起,很美,很神奇。”汪海把車窗打開,清晨的風吹了進來,涼爽的愜意。
“一直以來,所有的店鋪都是選擇自己喜歡的地方嗎?”
“通常都是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哪里算哪里,喜歡哪里就在那里停下來?!蓖艉_呴_車邊笑道,“通常下一個地方會停留在哪里,我們并不知道。”
“哈哈哈,四海為家?!倍餍呐呐氖?。
“真正意義上的四海為家?!蓖艉|c點頭。
“可是,這一次我們就不是走到哪里算哪里了?!辩姸餍膰@了一口氣。
“對,這一次不一樣?!蓖艉i_心的說,“我們終于有目的地啦,這一次要陪著我們恩心去上大學(xué)嘍!”
聽到這里的時候,老板也及時的微笑起來。
這種像是母親們的慈祥趕腳是怎么回事?
鐘恩心坐在后面,開心的笑起來,幸福像一個個小泡泡,把她包圍在其中,她一動不敢動,生怕打破了這個瞬間。
安之沉透過后視鏡看著后座上的這個女孩兒,兩年的時間里,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長了許多,臉變得更圓潤了一些,本來瘦削的身體也長高長壯了,性格越來越活潑。
這是一個如花般的年紀。
如果可以一直長久的活下去該有多好,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可能只剩下六年的時間。六年,是他們開過最短的咖啡店的時間;六年,在很久之前甚至只是自己一場宿醉的時間……
當然,無論如何,他都要去阻止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
安之沉感受到了心痛,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隨著鐘恩心的到來,隨著阡歡陌的失聯(lián),這些奇怪的感覺都慢慢出現(xiàn)了,他的血變成了熱的,他的心會疼痛了,甚至于汪海有一天開始驚訝于他突然的溫柔,還吐槽了好半天。
他知道,這些變化不是沒有原因的。
阡歡陌一直沒有再回到當鋪,孔留白也失去聯(lián)系很久了,如果他們在修羅界,那可能還感覺不到時間長度的變化,可是,在人界,已經(jīng)十多年,時間確實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
現(xiàn)在的典當行已經(jīng)沒有老板在經(jīng)營,所以說,典當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修羅界到底面臨著什么?想到這一些,他的心在一點點收緊。他又想到了當鋪陳列架最后那一排上的那個木箱子……那天,寒蘇木說,當他趕過去的時候,那個箱子已經(jīng)不見了。
孤風的典當物不見了……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的心在不斷的感受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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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車經(jīng)過大約八九個小時的車程,終于來到了這個六朝古都。
果然比起以往步行,確實會快上太多。
以前,這樣的路程,他們走走停停玩玩,通常到達目的地要幾個月之后。
時光如梭,轉(zhuǎn)了一個圈,他們又回到了江南邊上。
“我之前在網(wǎng)上找到一個不錯的店面,我們直接去看看嗎?”汪海向老板征詢意見,“三層樓,一整棟?!?p> 安之沉點點頭。
“那里離恩心上學(xué)的地方也很近,可以相互照應(yīng),很方便?!蓖艉D闷鹗謾C,開始導(dǎo)航。
“你們倆個人去看吧,如果喜歡就直接定下來,汪海你去定就好了?!卑仓镣崎_車門,走了下來。
“老板你不去嗎?”
“我要先去一個地方?!卑仓脸鬟叺奈恢每戳丝?,“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去吧,我很快就回來?!?p> “您,注意安全?!蓖艉?粗?。
他忍俊不止,伸手敲了一下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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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的工夫,他來到了典當行的鏡花門前,和寒蘇木說的一個樣子,出來的只是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男孩子,侍從的打扮,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
“安老板您好!”男孩子顯然認得他,上前施禮又同時面露難色,“我們老板現(xiàn)在不在?!?p> 安之沉點點頭:“我知道,我正為此事而來,孔老板前陣子不是過來代班嗎?他也不在嗎?”
男孩子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低下頭不作聲。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安之沉上前一步。
男孩子急忙搖頭,咬緊嘴唇。
安之沉明白,如果現(xiàn)在真向他問出點什么來,恐怕這個孩子也危險。
他伸出手,在他眼前一晃,男孩子像被點了睡穴,竟軟軟的倒了下來,“可能這樣對你更好一點,別擔心,一個小時之后你就會醒了。”
安之沉從鏡花門穿行進去,將那個昏睡的孩子安置在旁處。鏡花門也在他們進入之后瞬間憑空消失掉,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跡。
安之沉徑直朝著那排置物架走去,這條路他已經(jīng)走了很多次,每一回走,他的心里都會有一面鼓在擊打,咚咚咚……一下勝似一下急迫地敲著……
明明很短的路程,他倒是像走了很久。
陳列架最后一排的那個木箱子果然不見了,雖然這個事情他早已知道,這個情景也早已預(yù)想,但在真實面對這一刻的時候,仍然不知所措,一時失了神。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開始思索起來,裝有孤風典當物的木盒不見了。
孔留白在找他的時候,并沒有說明這個情況,如果他值得信賴的話,那個時候說明東西還在。
當時的情況是:在阡歡陌出了事情被帶走后,孔留白到任時,孤風的典當物是在的。
那么,現(xiàn)在的結(jié)論有可能是:
兩位老板的失聯(lián)均和孤風當年的典當有關(guān);
孤風典當物的消失和孔留白有直接關(guān)系,是被他帶走了;
因為孤風典當物被第三人拿走,孔留白受了牽連,也被帶到修羅大帝那里了;
后兩點,哪一個是對的呢?如果孔留白帶走典當物,他的目的何在?他又會去往哪里?
安之沉搖搖頭,他的內(nèi)心并不傾向于這個答案。
如果是第三種,那么,出現(xiàn)的那個第三人會是誰?他又為何要帶走孤風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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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的時候,他趕回了咖啡館。
汪海不愧是做了八十多年咖啡店的人,這個咖啡店的選址和選擇的房子都是非常專業(yè)的、超棒的,并且在半天的時間里全部搞定并收拾到位,不得不說已經(jīng)非常厲害,超牛。
他走進店內(nèi)的時候,汪海正在調(diào)試機器,恩心在收拾衛(wèi)生,雖然是剛剛到達的新地方,卻絲毫沒有冰冷陌生的感覺,看到他們兩個人,就有一種回到了家里的感覺。
“老板,你回來啦!”他們兩個人同時抬起頭,叫著他。
他笑著點點頭,還是習慣性的坐到了靠窗邊的位置上。
“喝杯咖啡提提神吧?!蓖艉0研伦龅拿朗椒诺剿拿媲埃袄习?,你沒事吧?看起來……很累的樣子?!?p> “沒事……”安之沉喝了一口咖啡,抬起頭看了看他,“新店的名字起好了嗎?”
“還沒有,這不是在等你嗎?”汪海看到他的表情,松了一口氣,“恩心,咱們的木牌子呢?”
“來啦!”鐘恩心捧著一塊原木色牌子,放到了安之沉手里。
安之沉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汪海第一次站在的那片蒼茫大地之上,那一片風雪和那一輪明月……
那一夜,在一片蒼茫之間,他伸出手,在一塊木板上刻下他們的第一家店的名字‘明月’。
輾轉(zhuǎn)如今,仿佛昨日重現(xiàn)。
他再次伸出手,輕輕一揮,木板上出現(xiàn)了兩個字‘安生’,瞬間出現(xiàn),如鬼斧神工一般。
看到這個名字,三個人靜默不語。
“阡老板,還沒有消息嗎?”汪海首先開了口。
安之沉點點頭。
“老板……”鐘恩心看著他們,“汪海師傅把很多事情都與我說了,所以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們說,一起想辦法會更好一些?!?p> “他做的好,關(guān)于我們的事情,你遲早都是要知道的?!卑仓咙c點頭,鐘恩心看著老板的眼睛,此刻像水一般寧靜。
“我去把它掛上。”汪海拿過木牌。
“我也去把它掛上。”恩心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取出了那盞長明燈。
“它……”汪海欲言又止。
“去吧?!卑仓恋哪抗庖幻饕话怠?p> ————————————
新的咖啡館一如既往選擇了一棟三層的小樓,汪海把刻著‘安生’的木牌掛在了門口,另一頭的恩心將長明燈和一串長長的風鈴懸掛在了房前。店門口還放著一桶沒有開啟的綠色油漆,一切的準備都和以前一樣,可是為何這一次的感覺卻和以前不一樣呢,以他對老板的了解,現(xiàn)在的咖啡館似乎正面臨著未知的變故,老板變得更沉默也更溫柔。
這個秋天會是一個多事之秋嗎?向來都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幾年的變化確實有點多,單單說旁邊多出來的這一個孩子,她本身就是一個奇特的存在。他知道,現(xiàn)在很多時間老板想的都是要如何救她,那件事情,在老板和寒蘇木的一次對話里,他聽到了。
聽到那個消息之后,他傷心之余,感覺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無能無力,他只能選擇不去想這件事情,認真珍惜當下,好好疼愛去那個孩子,每天給她做好吃的,讓她開心,或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那個人,也好久沒有見過了,他在哪里?現(xiàn)在去了國外嗎?是在魁北克開直升飛機嗎?還是在約會哪個國家的美女呢?當然,那些事情對他來說都是so easy。
沒有他的陪伴,自己去酒吧的日子也越來越少。原來,喝酒、和誰喝,也是有選擇記憶的,也會成為習慣和執(zhí)念。
只可惜他自己養(yǎng)成的這個習慣有點昂貴,有點奢侈。
或許他忘了自己也好,本來就是一個沒有的存在。
汪海站在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初秋的夜空,一輪圓月正當空,烏云纏繞,不見皎潔。
‘安生’咖啡店的牌子,在秋風中搖晃了幾下,旁邊的風鈴也催促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恩心,我們回去了?!彼叽倭艘幌略谂赃咓鋈汇渡竦溺姸餍?。
“再待一會兒吧?!彼⒅鴽]有月亮的夜空。
“天涼了,別感冒了?!?p> “汪海師傅,老板看起來不開心?!?p> “不是不開心,老板要考慮的事情有點多。明天會好的?!?p> “是不是因為我的出現(xiàn)有關(guān)系?”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是不是……”
汪海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別想了,去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去新學(xué)校報到嗎?”
“我明天早上想吃豆?jié){油條。”
“好,都給你做。”
‘思念’如期,祈愿‘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