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撲到在沈煜平面前。
奕北側身讓開,然而劍并沒有掉下來,而是牢牢地插在沈煜平的胸口上,幾乎將他的胸膛刺了個對穿。
“父皇……”沈瑜喃喃,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沈煜平雙眼睜著,嘴角猙獰的笑也還未落下,只是鼻間,已沒了氣息。
“為什么……”沈瑜赤紅著雙眼,猛然起身抓住奕北的衣領。
小冬第一次見到,沈瑜如此悲痛、絕望的模樣。
阿德走時,沈瑜是傷心,但那種傷心是單純地為阿德的離去而悲痛。
現(xiàn)在的沈瑜,眼里是濃烈到化不開的絕望,仿佛心頭被人生生剜下了一塊肉。
奕北的表情平靜異常,他越是平靜,沈瑜越是痛苦。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連問三個為什么,但是奕北沒有一句解釋。
沈瑜轉頭看向柳承安,后者坐在輪椅上,臉上沾染的鮮血還未擦掉。而他的母后,站在柳承安的身后,對上他的目光,眼神微動……然后默默轉過了頭。
“王叔……”
沈瑜指著奕北,一雙眼緊盯著柳承安。
“是你讓他,殺了我父皇?”
柳承安不說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沈瑜看向晏離霜。
“母后,你為何會在這里?”
“他們殺我父皇,你為何不攔著?”
晏離霜不愿對上沈瑜的視線,將頭偏向一邊,也不回答沈瑜的問題。
沈瑜忽然覺得,這么多年,自己活得仿佛一個笑話。
他在沈煜平的呵護下長大,到頭來,卻讓沈煜平死在他眼前。
殺了他父皇的,一個是他最敬愛的皇叔,一個是他最親愛的母后。
“為什么……”他雙手抱頭,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他不明白。
難道他以后要找晏離霜報仇,然后親手殺了她和柳承安?
“柳冬?!绷邪厕D動輪椅,看向小冬。
小冬的手握在劍柄上,聽見柳承安叫她,心中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沈瑜驚愕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柳承安勾唇一笑,不緊不慢道:“本王培養(yǎng)你這么多年,還幾乎從未讓你做過什么事情。”
他的大拇指在扶手面上摩擦,像是思考了片刻,道:“不如今天,讓你為本王做一件事——”
他轉頭看了看一旁驚愕的沈瑜,狹長的眸子里泛著涼薄的深意。
說出的話,帶著陣陣寒意,讓人從骨子里涼到心里。
他指了指沈瑜,沉聲道:“殺了他,本王就讓你活著離開這里——”
“不殺,那便兩個人一塊兒死在這兒,也好黃泉路上相伴?!?p> 聽見柳承安要殺沈瑜,晏離霜有些驚慌,她的手搭在了柳承安的肩膀上,柳承安轉頭握住她的手,嘴角笑意淡淡,眼中的神色安撫,卻沒有縱容。
晏離霜的心漸漸涼了下來,她將手放了下來,手漸漸收緊,人卻退到了一旁。
她沒有選擇救沈瑜。
小冬握著劍,站在原地沒有動,神色卻有些慌亂。
奕北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將劍從沈煜平身上拔下來,他的胸前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沒了支撐,身體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奕北的劍尖還在不停地滴血,血滴落在地上,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見小冬沒有動靜,柳承安輕笑一聲,聲音不怒而威:“怎么,就這樣一件事,不敢?”
“那天毒殺那個太監(jiān)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如此猶豫?”
“哐當”一聲,小冬手中的劍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識地去看沈瑜,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神逐漸變得陌生。
他看著她,眼底不再有熟悉的感覺,而是布滿了悲涼和嘲諷。
柳承安也發(fā)現(xiàn)了沈瑜的變化,他滿意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對沈瑜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p> 沈瑜漠然轉頭,看向柳承安。
柳承安抬手,示意奕北拿出玉佩,隨后,奕北將玉佩湊到沈瑜面前。
“堂堂太子殿下,應該不會不認識這個東西。”
“這個東西,就是你眼前這個,認識了六年的貼身侍衛(wèi)的?!?p> “他可是前朝皇帝的遺腹子,在他心中,你就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的兒子”
“你身邊那個太監(jiān),就是被他毒殺的?!?p> 夕陽,照不進這座孤寂的宮殿。
阿勒鄯人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鐵蹄踏響,滿地塵埃,滿目瘡痍。
“呵呵……”沈瑜低低地笑出聲來,他的笑聲在顫抖,他的聲音在顫抖。
他呢喃了一句,用一個極其陌生的語調:
“關關雎鳩……”
他的眼底,開始結霜了,寒冷的冰渣,封凍了一個少年的心性。
從此少年不再是少年。
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沒有朋友。
只有仇恨,會在將來的每個午夜夢回間,糾纏一生。
十六年,小冬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痛的感覺。
像是一把利刃插在了心口,一滴一滴地放血,一寸一寸地撕裂。
柳承安的話,她找不到一個字來反駁,而罪魁禍首,還在繼續(xù)說著些什么。
沈瑜站在原地嗎,不動,宛如一座雕塑。
柳承安冷眼看著小冬,語氣是不容置喙:“拿起你的劍,殺了他。”
“死一個,還是死兩個,決定權在你手里?!?p> 小冬瞳孔縮了縮,輕顫。
她沒有把劍撿起來,也沒有回答柳承安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
“王爺,您是個守信之人?!?p> “如果,我有一樣東西,您正好需要,可以換他一命嗎?!?p> 柳承安輕笑了一聲,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如果有,可以,只是不知你打算用什么來交換,你自己的命嗎?”
他語氣不在意,仿佛料定了小冬不會有他想要的東西。
小冬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袖間,抽出一支簪子。
簪頭是翠藍的連理枝,簪身上刻了一個小巧的“霜”字。
柳承安愣住,而她身后的晏離霜,早已不自覺地朝著小冬走過來。
柳承安連忙拉住她。
晏離霜回頭看著柳承安,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
沈瑜面無表情地看著二人,目光觸及到他們相牽的手。
晏離霜當了十多年皇后,臉上頭一次出現(xiàn)了委屈的神情。
“承安……你還記得這支簪子嗎?”
“六年前不小心被我弄丟了,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柳承安輕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記得?!?p> 他一直都記得。
因為她,一直是他謀反,最重要的決心。
小冬慢慢走進,將簪子放到了晏離霜手上,隨后伸手將沈瑜拉走,柳承安沒有阻攔。
可是,這一次,沈瑜將她甩開了。
他冷冷地看著她,眼中有仇恨,有厭惡,還有心痛。
再也沒有了,那深藏在眼底的,隱秘的,小心翼翼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