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一天約是二號次行星的三天。
江厭一行在他們遇見的第一個原住民部落,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渡過了一又三分之二的夜晚。他們甚至都來不及慶幸自己的幸運,撞見了多個部落聯(lián)合盛宴的大好事,就被倉促的安排好工作,等終于能休息下來,天色已經(jīng)逐漸放亮。
初來乍到的江厭還未完全習慣這里快節(jié)奏的晝?nèi)蛰喕?,精神難免有些萎靡不振。
這種感覺就像是身體已經(jīng)走到前面,而靈魂卻跟不上速度似的被遠遠地甩在了后方。
部落中央空地上的大型篝火仍在熊熊燃燒,備用柴火在旁堆積成山,除非突然暴雨傾盆,否則不必擔心有熄滅的可能。篝火周圍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不少人,江厭暗中盤算一周后得知,人數(shù)大概在五十五人上下。
其中男性偏多,女性只占有五分之一,并且沒有老人和小孩。
這讓江厭疑惑不已,按理來說,假以部落中戰(zhàn)士多為男性的話,男性死亡率應該很高,繼而導致部落女性會比男性多。而且更重要的是,這里一個老弱病殘都沒有,顯然不是正常情況。
江厭看向烏衣,烏衣無疑知道全部實情,可他們之間語言不通,無法順利進行情報交互。
接著又看向中田讓,只見他憂心忡忡,小心翼翼地掃看四周。他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一周前曾追逐了亞該亞同盟三個多小時,徹底將亞該亞同盟打散的熟面孔。而對方并未認出他來。
亞該亞同盟...想到這,江厭心中醍醐灌頂般的靈光一閃。
他連忙拍拍中田讓的肩膀,后者被嚇了一跳,周身一顫,顫悠悠地轉過頭來,發(fā)現(xiàn)是江厭后,中田讓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有人認出我了?!?p> 江厭毫不在意地搖搖頭,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地面上畫出五六個點。
這些點又隱約構成一個圓圈,江厭低聲說,“我想到了,我知道一周前這個部落的人為什么會在你們還未接近時就沖出部落,朝你們窮追猛打??粗@些點,你可以把這些點認作是各個部落的所在?!?p> 接著,江厭又在這三四個點構成的圓圈的圓心處放了一顆石頭,接著說:
“因為我們所處的地方,僅僅只是人類文明的表層區(qū)域,用空間站的劃分,這里應該被稱之為B區(qū),位于群山之外的C區(qū)和圓心的A區(qū)之間。而B區(qū)上的這幾個點,這幾個外圍部落的作用,就是為了保護,就像邊境哨站一樣保護A區(qū),既圓心部位的主要部落。所以他們才會追打你們,因為你們在他們看來是入侵者,抵御異族是他們的職責和使命?!?p> 經(jīng)由江厭的提醒,中田讓也恍然大悟,他有些吃驚,聲音下意識地開始高亢。
他剛剛開口便意識到有不少目光從周圍聚集過來,于是連忙止住,壓低聲音重新道,“所以這里才沒有老人小孩,男女比例失衡,而且草屋簡陋,缺少生活氣息。不,或者說他們的生活就是戰(zhàn)斗?!?p> “大抵如此?!苯瓍掽c了點頭說,“如果我們要找到新知識,必須跨越B區(qū)進入A區(qū)。我更傾向于認為,那里的環(huán)境相對于這里,有更大幾率催生出知識。只要過了這里,穿越像國境線一樣的B區(qū),我們應該就是安全的,不容易再被任何人懷疑?!?p> “我們什么時候動身?”中田讓問。
江厭偷偷掃了一眼周圍,人群閑散,有不少人在無所事事的打量四周來消磨無用的空白時間,“現(xiàn)在還不行,再等一等,等篝火宴會開始我們就趁亂離開?!?p> 等到天空完全明亮的時候,東升的太陽再次占據(jù)了幾乎半片天空,高溫重新回到了這顆星球,跟那枚赤紅色的龐然大物比起來,人類小得就像是一只只熱鍋上的螞蟻。
部落中有獨特的降暑技巧,江厭發(fā)現(xiàn),原住民們在篝火周圍圍了一圈木板。
當太陽只手遮天的時候,便有部落的東道主將那些圍成一圈的木板掀開,木板下方是連起來的溝渠,深約一米,寬度能容兩個人并肩而下。他們又開始行動起來,將水運送并倒入溝渠中。水還未溢滿,人們就迫不及待地跳了進去。
用水渠消暑的方式?jīng)]開始多久,從C區(qū)群山的方向忽然傳來吶喊聲。
群眾情緒被挑起,除了江厭三人,其余人竟然全都跟著那高亢整齊的聲音吶喊,興奮地歡呼鼓舞起來。甚至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從水渠中一躍而起,朝聲源的地方迎了上去。
江厭和中田讓驚詫地順著原住民們翹首以盼的方向望去。
只見有十來個原住民戰(zhàn)士形成了一支頗有秩序的編隊,浩浩蕩蕩地朝部落昂首走來。
近了些才能夠看清,他們正合力扛著一只體型壯碩的生物。
棕色的鬢毛上有不規(guī)則黑色條紋,但絕大部分已經(jīng)被鮮血凝固,使得這些鬢毛豎立得像一根根針氈。它手掌極大,猶如一塊石墩。尾巴很短,某些角度幾乎視之不見。
整個身體,尤其嘴部左右兩邊有兩根從嘴角倒鉤出來的長齒分外迎人矚目,其中一根已經(jīng)斷裂,另一根則頓挫得不如理想中尖銳。
當看到這只噩夢中的生物時,中田讓立時冷汗直冒。
他背后三道爪痕的瘡疤仿佛突然崩裂了般開始隱隱作痛,隨著生物越發(fā)靠近,盡管它已經(jīng)奄奄一息,再也沒有生前哪怕千分之一的威脅,但心中磅礴而起的壓抑感還是讓中田讓的面色瞬間蒼白如紙。
中田讓不停地往后退,直至失足跌入水渠中。
周圍沒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逐漸放大的劍齒虎所吸引了過去,誰都挪不開眼。
氣息將絕的劍齒虎最終被那十余人風風火火地扛到篝火前,隨著它那肥碩強壯的身軀轟然落地,留存在劍齒虎體內(nèi)的最后一縷氣息也蔫然散盡。它落下的地方激起了不少灰塵,人們非但沒有因為這些激揚的灰塵捂住口鼻,反而熱血沸騰的震天歡呼。
連江厭身旁的烏衣都面色通紅地揚起小手,忘乎所以的加入到了他們的行列中。
代表著勝利和榮耀的歡呼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最后才有人開始用石刃對劍齒虎進行去皮,刨除內(nèi)臟和分割肉質的工作。直到仍流溢著血水的肉被淋上動物油,掛上火架之前,原住民們對扛來劍齒虎的十余位戰(zhàn)士的簇擁和崇拜都不曾停止過。
江厭在人群外看出,十余位戰(zhàn)士中,尤其有三位最受歡迎。
他們的項鏈上都串有最多和最稀有的牙齒,額頭上分別用神秘的顏料畫著三個奇異的圖案。同時,他們?nèi)艘彩窃趫鏊腥酥猩碜幼顬榻?,肌肉最為發(fā)達的佼佼者。
很顯然,這三個人便是B區(qū)其中三個部落的族長。
而這只兇猛的成年劍齒虎,便是由他們?nèi)寺暑I自己靡下的精英戰(zhàn)士所合力絞殺的。
江厭明白,他們恐怕已經(jīng)不能在這里繼續(xù)耽誤下去。三個族長對于他們部落中的成員是最為熟悉的,一旦被他們識破身份,他們將遭遇難以想象的麻煩。
他在人群外圍將跌落水渠的中田讓拽起,接著抓住烏衣打算乘勢離開。
可烏衣顯然并不愿意就這么走掉,她突然甩掉江厭的手,仍墊著腳尖,像看見了偶像似得朝人群中央的三個佼佼者興奮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對于他們來說,擊敗劍齒虎是一種無上的巨大榮耀。
來自現(xiàn)代世界的江厭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情感,還因為這種情感耽誤了他們的行程而在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抵觸,厭惡的情緒。他在這一刻,不免將這些近乎瘋狂的行為打上了低級,兇蠻的標簽。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再次拽動烏衣的力氣已經(jīng)到了過分的程度,而烏衣也同江厭對上了似得,再次拍掉江厭的手,她咬緊牙關,站定身子,怒氣沖沖地回過頭,朝江厭激射過來充滿怨念的目光。
她惡狠狠地朝江厭說了什么,江厭聽不懂,而且聲音很快被歡呼聲所淹沒。
眼看被分解的劍齒虎已經(jīng)被送上火架,歡呼慶祝就快結束。江厭心中一橫,他猛地抱住烏衣,像之前將她扛出山洞時一樣,粗暴地攔腰扛在肩上。
和中田讓交換過眼神,兩人便轉身離開。
沒走幾步,自從被扛起后就默不作聲的烏衣忽然在中途開始大吵大鬧,對江厭的前胸后背拳打腳踢。江厭早有預防,及時蒙住了她的嘴巴,并未讓她的聲音泄露出去。
可不巧的是,他們偷偷遁走的行徑還是讓一名原住民不小心發(fā)現(xiàn)了。
對方驚訝地指著中田讓的后背,發(fā)出一陣比剛才的歡呼聲還要尖銳的驚叫。于是所有人都停下他們的慶祝,聲音如同遁入虛空般戛然而止,整個篝火空地瞬息間沉靜下來,靜得只有柴火燃燒的聲聲炸響。
江厭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最終成為阻礙的不是烏衣的任性,而是中田讓背后的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