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就被捆綁在傘狀高塔前方偏細(xì)的其中一根塔柱上。
江厭還記得,捆綁古德的塔柱和捆綁中田讓的是同一根,并且他們顯然也都遭受到了相同的待遇。每天都要挨上一頓痛打,不是為了發(fā)泄,或者視圖從他們口中撬出點(diǎn)信息,而單純的是為了磨平,徹底消滅他們的意志,從而讓他們失去反抗的余地。
中田讓背上的傷古德也有,甚至過之而無不及,比中田讓還要嚴(yán)重。
還沒走近江厭就能看到古德滿背的鮮血,那張佝僂的脊背已經(jīng)沒有一塊稱得上完好的地方,要么皮肉綻開,干涸的鮮血仿佛一層紅色的蠟巴結(jié)在傷口上。要么黑得發(fā)紫,鼓脹起大大小小的包,好像只消輕輕一戳,血液就會噴濺而出。甚至連脊椎骨都有些扭曲變形,向側(cè)面偏歪。
誰都不會想到,曾今下令抓捕他們,用身體的痛苦來迫使他們屈從的人,事到如今也走上了他們走過的路。但江厭完全感受不到一丁點(diǎn)報復(fù)的快感,他甚至更加悲戚,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他早就明白過來,古德算不上施暴者。他也是備受摧殘的可憐人,是大部落的居民們用來行使力量的手段,或者說工具而已——刀本身不會傷人,是使用者決定了它的用途——當(dāng)古德超脫了掌控,他必然會被棄如敝履。
江厭想繼續(xù)朝古德靠近,以便確認(rèn)他的身體狀況,視圖在其耳邊將其喚醒。
但腳下卻恰時傳來劍齒虎的低吟,江厭走到平臺邊沿朝下窺看。劍齒虎就蹲坐在平臺邊的地面上,仰著頭往上方眺望,在接觸到江厭的視線后,它便半挺起身子,前爪撲在平臺的墻壁,開始用爪子抓撓石面,徒留一道道白色的爪痕。
可它無法爬上這片平臺,因為這不是一顆樹干,沒有爪子的用武之地。它的后腿曾被骨矛刺中的傷口也未完全痊愈,受損的肌肉沒辦法讓他進(jìn)行相對極限跳躍。
手足無措的劍齒虎一面低吟,一面開始繞著平臺四周打轉(zhuǎn)。
江厭搖搖頭,安慰了劍齒虎幾句后便轉(zhuǎn)身趕到古德跟前。雖然現(xiàn)在中央廣場上沒有人,但指不定下一秒就會出現(xiàn)一個不速之客。所以他得在居民的視線從突入部落的先知一伙那轉(zhuǎn)移前將古德救出去。
比起背部,古德的正面總算有所好轉(zhuǎn),沒有那么不堪入目。
除了嚴(yán)重缺水和中暑所導(dǎo)致的嘴唇干裂,皮膚缺乏血色外,其他地方都還算完好。長時間的陽光暴曬雖然讓他手臂和腿部的肌膚有一定程度的曬傷,但這對二號次行星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來說只能算是家常便飯。
他的確還活著,站在古德面前,江厭能更清楚地看見他胸口的起伏。腹部朝內(nèi)塌陷,幾根肋骨被勾勒得分外明顯,古德似乎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吃過東西了。
江厭不敢擅自觸碰他的身體,只彎下腰,在其耳邊低聲說,“能聽見嗎?我知道你即使醒著也沒有說話的力氣,如果你能聽見,你就動一動手指,或者張一張嘴?!?p> 話落,古德的嘴角發(fā)出極其輕微的顫動,他好像很想把嘴分開,可竭盡全力也沒能做到。
這一細(xì)微的舉動還是被江厭捕捉到了,他扶著古德的頭向上揚(yáng)起,將從魚啄靜的飛船上順手帶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的一聽飲料打開,就著一小袋被江厭捏碎的干糧幫古德喂服下去。
江厭并不覺得光這些東西就能讓古德恢復(fù),但至少可以讓他稍微找回對身體的掌控。
繞到古德身后江厭發(fā)現(xiàn),他身后被三根藤蔓繞過,打了幾個難纏的死結(jié),解開得費(fèi)好一番功夫。好在江厭仍攜帶著從空間站士兵的尸體上扒來的軍刀,只輕輕一割,幾條藤蔓便乍然兩段。
失去承重點(diǎn)的古德就勢朝地面前傾倒去,江厭提前就做好了準(zhǔn)備,從古德右臂下立刻鉆了過去,讓他的手環(huán)過自己的肩膀?qū)⑵浼茏?。秘密營救行動至此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只消把古德帶下隧道即可。
高塔平臺足有三米多高,在4891的加持下,江厭倒是可以縱身躍下完好無損。但問題是他還帶著一個古德,要是再多那么一震,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必然會雪上加霜。
環(huán)顧四周,江厭看到了被他切斷的那些藤條,它們還能廢物利用。
將古德放躺在平臺上,江厭拾來一根藤條拴住古德的腰桿。而后拉著藤條的另一頭,輕手輕腳地將他吊了下去。期間,劍齒虎仍不停地沖著平臺的方向咬牙切齒,怒目狂吠,江厭再三警告它,不要再對古德抱有敵意后,才放心地將古德輕放在地面。
江厭隨后也一躍而下,在替古德再次解下腰上的藤條時,他驀地發(fā)現(xiàn):劍齒虎并沒有聽他的話,依舊目露兇光,低吠不止,嘴巴大大的張開,露出一對對尖銳的獠牙,呵出森然白氣。而劍齒虎悍然凝視的目光,卻并沒有因為古德的轉(zhuǎn)移而轉(zhuǎn)移。
江厭心里大吃一驚,順著劍齒虎的目光看去才知道,讓它憤怒警惕的,并不是古德,而是三米多高的平臺,或者說是那座矗立在平臺地基上,朝天空刺去的傘狀高塔。
雖有疑惑,可江厭沒時間多想。
耳邊重新傳來人聲鼎沸的喧鬧,剛才就已經(jīng)突入大部落的先知隊伍想必已經(jīng)推進(jìn)到中央廣場外圍,不少火把的火光照耀著人影隨之出現(xiàn)在廣場的盡頭。再過幾分鐘,混亂的大部落就將把這里淹沒。
江厭一咬牙,背上古德,幾步跨越到巨型篝火旁。
巨型篝火其實是一個近籃球半場大小的凹坑,凹坑中用于填放柴薪維持火焰燃燒?,F(xiàn)在篝火還未被點(diǎn)燃,只堆放著幾根負(fù)責(zé)主燃的干樹枝,用來增加火勢的細(xì)柴和樹葉則還未添加,被堆在火坑便的遮雨棚下。
江厭把古德放在坑邊,自己孤身而入,花了幾分鐘時間將擋住坑底的一層層粗木頭掀到一旁,最終露出滿是灰燼的坑底。凹坑夜以繼日的燃燒柴火,一部分灰燼被風(fēng)吹走,一部分則留在了底部。
十幾年間沉積起來的灰燼早已把隧道口完全淹沒,憑眼睛根本沒辦法找到它具體所在的位置。江厭一面四處摸索著灰燼淹沒腳踝的坑底,一面焦急不安地聽著喧鬧聲越發(fā)接近。由于他現(xiàn)在在篝火坑底部,距離地面有近一米的高度,所以他看不見中央廣場的發(fā)生的一切,但單從聲音來判斷他也清楚,留給他的時間已經(jīng)只手可數(shù)。
正在這時,前方灰燼表面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小小的漩渦吸引了江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