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回宮
“這倒是沒聽說過,不過按照那孩子的脾性,有些疤痕也是常事”,吳娘回憶了片刻,答道。
“不過即便畢方再怎么荒唐,先皇能讓重明即位,還是很不可思議,這世上真有不在乎血脈的帝王嗎?”優(yōu)香道。
“確實,自夏商周以來,皇位自古都是憑血脈相傳。不過先皇一向敬仰上古圣人堯與舜禪讓的風姿,作出這種決定也倒有可能,況且血脈之事,哼,誰知道呢。漢朝皇后趙飛燕為生皇子,甚至偷偷送男子進宮借此生育。誰又能保證自己十代祖孫皆是自己的血脈?看明白了,就知道這父權(quán)體系子孫相傳的可笑之處了,只有女人能保證自己的孩子真是自己的血脈,男人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吳娘說到此處,冷哼了一聲。
優(yōu)香以前從未見吳娘如此高談闊論,聽她言談間頗有見識,倒是聽的入神?!澳谴竽镆詾?,先皇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這是自然,什么龍生龍鳳生鳳,皆是無知廢言,生長環(huán)境好些罷了,只要長在鳳巢里,烏鴉也能長成鳳凰。夕鶴國的第一代皇帝,高祖賀穿封舉事之前就當過乞丐,既然乞丐能當皇帝,老身的孩子有何不可呢”,吳娘得意的微微笑道。
“但是玉蝶她……”優(yōu)香看了眼玉蝶,她從剛才起就一直默默坐在帳篷角落內(nèi),抱著膝蓋一語不發(fā),月見坐在她身邊小聲說著什么,她也沒有回答。
“確實苦了這孩子啊,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如今卻得端茶倒水伺候別人,這孩子是個實心腸,是老身害了她”,吳娘神色黯然,搖搖頭道。
玉蝶此時卻猛然抬起頭,抬起沾滿淚痕的臉說道,“不干大娘的事,奴婢不怪大娘。拋棄奴婢的,是孝文皇后,既然她不愿意奴婢做她的女兒,奴婢也不稀罕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只當自己是宮里人生的野孩子也罷。如今娘娘待奴婢極好,奴婢不覺得辛苦”。她擦了把眼淚,堅定的站了起來,往帳篷中央的吊爐內(nèi)添了些水,又給炭火里加了兩塊炭。
“這丫頭,有些氣節(jié)”,優(yōu)香笑贊,心疼的給她攏了攏鬢發(fā)。
月見也來寬慰道,“什么野孩子,你若想要家人,不嫌棄的話我來當你姐姐好不好?”。玉蝶也笑了,“那月見姐姐可不許耍賴,以后不能反悔的”。
“傻姑娘,咱倆入宮以來不是一直互相照應嗎,早就比親人還親兩分了,何必在意形式”,月見捏了把玉蝶紅撲撲的臉蛋說道。
…………
夜色昏暗,青白旗幟被夜風刮的獵獵作響,獵場的營地內(nèi),帳篷群最中央的金頂大帳里,重明坐在帳中的雕花黃梨木圓桌前,沉默不語,他對面站著宇文素合,老人見重明不做聲,又道,“已經(jīng)到了這種情勢,陛下實在無需顧慮太多,畢方已經(jīng)潛入京中,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若因手足之情而放過他,恐日后會生大禍患”,他雙手攏在袖***手道。
“不妥”,重明放下交叉的雙手,站起來道,“他潛入京城之事尚無確鑿證據(jù),今日的刺客是否與他有關也是未知,因莫須有之事屠戮手足,朕做不出這樣的事,即便作出了,也會被天下人所不恥”,他隔著案幾看著宇文素合,眼神堅定。
“陛下素來仁厚,但若一味放任奸邪之徒,實非明智之舉。老臣自先皇起,看著先皇之子長大,畢方為人,一向陰狠狡詐,若不及早除去,非社稷百姓之?!?,宇文素合又開口道。
“宇文大人幾朝老臣,自然知道分寸,只是朕有朕的底線,不容旁人置喙”,重明的語氣逐漸強硬起來。
“宮里的舞姬向來是禮部篩選過的,今日那刺客也是如此。陛下準備如何?”宇文素合見重明堅持,只得換了個話題。
“既然是素來如此,便不干禮部的事,誰能未卜先知,當日禮部能查清她的家世履歷,卻不能刨開她的肚子檢查是否有異心”,重明把玩著手里的狼毫。
“臣知道禮部的尚書陸大人是柔妃娘娘之父,陛下此舉恐怕也與寵幸柔妃娘娘有關吧”。
“宇文大人是想揣測朕的心意嗎?”重明沉聲道。
“臣不敢,臣只是擔心陛下的安危”。
宇文素合還待說什么,重明抬手制止道,“宇文大人今日也累了,還是早些回營歇息,發(fā)生這等事,狩獵是不必繼續(xù)了,明日早些擺駕回宮”,重明說罷,重新坐下,顯然是送客的意思。
宇文素合無法,只得行禮退下。
次日,皇家儀仗肅然有序的整理行裝,原本計劃為期三日的春狩,因刺客的事情只一日便匆匆結(jié)束,浩大的隊伍拉著未用多少的食物,并一些日常用具,又回到了宮里。宸妃早在宮門外帶領一眾妃嬪迎接,她的肚子大了些,身著一件寬大的嫣紅牡丹金鳳繡紋大氅,面上也是神采飛揚,“臣妾與腹中皇子恭迎陛下回宮”,見重明提前回來,她喜滋滋的說道。
“愛妃辛苦”,重明意興闌珊的答了句,就欲進宮。
“陛下舟車勞頓了,不如回重華宮歇息,臣妾和小皇子很想念陛下呢”,宸妃一臉期待的看著重明,摸著小腹說道。
“朕去翠微宮”,重明只說了一句。宸妃看了眼優(yōu)香,心下明白了幾分,面上卻不露出來,只是含笑應聲,吩咐眾嬪妃散了。
進了翠微宮,哈魯醬飛奔出來迎接他們,重明許久沒見這貓,抱在懷里逗了半日才放下。優(yōu)香見他心情轉(zhuǎn)好,便問道,“陛下一向?qū)檺坼峰?,怎么剛才在眾人面前那樣沒給臉面”,她邊說邊替重明脫下斗篷,交給月見放櫥里。
“朕遇到刺客險些喪命,她倒像是毫不掛心,滿口她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獻寶似的,煩得很”,重明焦躁的坐在寢殿里他常常坐的那張?zhí)倌疽紊稀?p> “這話臣妾倒不敢聽了,哪日宸妃姐姐誕下皇子,一個不高興,陛下再把臣妾禁足了就不好”,優(yōu)香笑著給重明倒了盞新茶。
“就會貧嘴”,重明掌不住笑道,“朕給你賠了多少不是,莫不是還要朕磕頭不成”。喝了口茶,他又想起什么,說道,“昨晚你身邊那個老人可還活著?她護駕有功,朕如今該好好賞賜她才是”。
“她叫吳娘,原本是前朝司衣局的繡娘。陛下若想賞她,多來看看她就是了”,優(yōu)香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