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好奇心會殺死貓,按捺許久,孫子寒還是去找了那個叫秋雅的姑娘。
她按照每次望著顧言川的方向摸索到那間教室,站在窗口問:“能叫秋雅出來嗎?我找她。”
“你確定胡秋雅那雙腿能出來?”
孫子寒由此陷入啞然,愣愣地認出坐在角落的秋雅。她好瘦,短發(fā)下的鎖骨深刻,沒有同桌,像座孤立荒蕪的無人島,課桌高度也是為她身體狀況準備的。
秋雅顯然認識孫子寒,揭掉腿上的毛毯,慌忙微笑著出來,步履蹣跚難以平衡:“孫子寒吧,你好?!?p> 見孫子寒目光柔軟地瞥著她的腿,她毫不在意地補充:“小時候從窗口摔下去,骨裂后風寒成了頑疾,一下雨就疼得錐心……雖然這雙腿走不了多遠,但正常生活不難。”
孫子寒望著她素面朝天的臉,眼眶一熱,原來秋雅并非她想象的勁敵,只是在不幸里全力生活的好姑娘。而顧言川之所以送她,或許與浪漫無關,只是力所能及減少她的麻煩。
這時,一臉慌張的顧言川出現在樓道,兩三步沖過來拉她:“你來這兒鬧什么?秋雅不宜長時間站著?!?p> 孫子寒徹底怔住了,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又忽覺沒有必要,呆呆地被他支到一旁。他焦急地壓低聲音問秋雅:“子寒是來問我們怎么認識的?你沒把我為她準備的生日驚喜泄露吧?”
秋雅難受地一笑,無聲無息中搖了頭。
當顧言川轉過臉,滿腹委屈的孫子寒已不見蹤影。此刻她咬住嘴唇,正對著手機那頭的徐秋白小聲吼:“我在他心底是惡魔,會吃了秋雅嗎?今年我生日誰都能來,只有顧言川不可以。”
主動退回跟班兒位置的徐秋白盡職盡責:“都聽你的,你開心最重要?!?p> 總有一些時刻,讓人心如死灰,連哭都缺乏力氣。
她心上的少年可以遲鈍,可以懵然,可以怯弱地當她是兄弟,唯獨不可以為了別的姑娘氣勢洶洶地誤解她。
生日當天,KTV的門反復開開關關,有人進有人出,暗自心慌的孫子寒不斷地抬頭用余光悄悄望,卻始終沒有望見顧言川。
另一頭,正當獨自站在錢柜樓下的顧言川猶豫著要上去時,姍姍來遲的徐秋白拍了拍他。
顧言川沉默了兩秒,將掌心捧著的紙卷遞給徐秋白:“幫我交給子寒,她看到禮物大概就不會生氣了,這小小一卷拓印需要費多少力氣,她能明白?!?p> 徐秋白推門就小心翼翼地如約將紙卷遞給她,誰知不等他說話,孫子寒便當場拆開,怔怔地發(fā)現是厚厚一疊石碑拓印,一張不落。瞬間她連話都說不出,慢騰騰地擁抱了徐秋白一下,眼淚開始用力打轉:“誰讓你這么用心的?我還以為全世界就一個人知道我愛那些石碑上的詩呢……凈惹我哭……謝謝你……”
大家都看不懂什么情況,徐秋白硬著頭皮張開嘴,卻還是沒告訴她禮物來自顧言川,而是一聲不吭地將自己掌心準備好的手鏈塞進了褲兜,不再拿出:“你開心就好?!?p> 由此一直到深夜散場,孫子寒都一言不發(fā)。
七八年前,她家與顧言川家都還住在山腳的舊房子,后山路途崎嶇,但人煙稀少的森林深處藏有許多石碑,上面斑駁的詩句字跡美得令人心碎。多少次,她不愿上輔導課就躲到山里入迷地讀那些詩,最后總是顧言川大汗淋漓地登上來,在暮色里喊她回家。
“孫子寒你又抽什么風?天都快黑了,你不知道危險嗎?”顧言川的身體里一根浪漫的骨頭都沒有,總是牽住她的手就徑直下山,他力氣很大,她一點掙脫的余地都沒有。
她雖心底總罵他無趣,但卻不笨,為了哄她買烤山芋給她,總是幼稚地左右搖晃他的手腕,笑容狡黠:“我怕什么呢,反正我跑到哪里去,神通廣大的顧言川都能找到我?!?p> 他陰沉的嘴角也難免會被她惹得淡淡笑起來,佯裝責備的口吻溫柔地望著她:“臉厚無敵啊,拿你沒轍?!?p> ……
過往歲月,顧言川何其深知她對那些石碑的喜歡,最終費勁搜集贈予她的人,卻是個并沒參與過她任何回憶的男生,徐秋白。
孫子寒滴酒未沾,手腳卻輕飄飄得沒一點真實感。
徐秋白將風衣蓋在她身上,陪她沉默漫步。
她在氤氳的街燈下搖搖晃晃,誤把徐秋白看成顧言川,難受地使勁扯住他的領子,滿臉悲傷無望:“顧言川,這是我用心喜歡你的最后兩個小時,明早醒來我就又是和你勾肩搭背無心事的孫子寒了,你當好兄弟就成,至于別的,那都是秋雅的事了……”
徐秋白扶著她,低聲呢喃:“別鬧。”
她卻紅著雙眼越發(fā)起勁了,追著燈光肆意狂奔,在夜色里仰頭呼喊:“顧言川,別忘了,我還能再喜歡你足足兩個小時呢……我要抓緊時間狠狠地念你的名字,把以后不能喊的都先補上,顧言川,顧言川,顧言川你個大呆子……”
徐秋白追上去,望著她蹲下瘦瘦的身子泣不成聲的背影,心猛然一震,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