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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杳杳錯倚閑

第三十九章 怒火

余音杳杳錯倚閑 趙常安 3234 2021-05-01 15:43:16

  ★永安宮

  已是傍晚時分,各宮都已掌燈了,近幾日皇帝崔璮在怡貴人處連宿三日,立場已經表明,麗妃卻難得安分的很,沒有鬧出任何動靜。

  江宛措很是寬心,很久沒有過過這樣的舒坦日子了。只是,這份舒心卻在得知崔璮在朝局一整天殫精竭慮的布置時,轉為憂煩。

  “娘娘,早朝時陛下派燕王殿下為欽差,點了一批工部,戶部,太醫(yī)院,大理寺的官員,還有吏部的兩個書記官,一路往江南行去了。沿途州府官員都必須全力配合,違者斬立決?!?p>  燕王崔玦(jue絕)是崔璮的異母弟弟,在他們這一輩排行第六。

  先皇只有五個兒子,四個女兒。

  奪嫡之爭中,老二珉王死了;

  賀太妃長子,先帝第三個孩子,譽王崔琛則被奪權,當日他兵敗,本應被秘密處死的,卻因先皇遺旨茍活下來,雖留得一條命,但終身不得踏出京半步,等于是變相圈禁;

  譽王的胞妹(慶縣主),七公主崔華慶因幫助哥哥奪嫡,同樣被令終身不得出京。對于崔璮來說,崔琛,崔華慶兄妹一體,一樣被死死提防。崔華慶從尊貴的公主被降為縣主,從正一品淪落從二品,生生跌了四個品級,這對于一向驕傲的崔華慶來說,已是極大的恥辱。更難受的還在后面,崔璮處死了駙馬一族,將她夫家的香火直接斷了,慶縣主無子,崔璮又不許她過繼,就是擺明了要她孤苦一身……

  而老九禮王那時才十歲,倒是平安的活了下來,只是崔璮出于對兄弟的戒心,他一直空有尊位,沒有實權,只是個閑散王爺。

  太后一派倒是過的都挺好,四皇子崔璮,當年的誠王,登基稱帝,坐擁天下,心智沉穩(wěn),頗有手段,盡管朝臣大都是面服心不服,也不得不乖乖聽命。

  先帝長女,大公主崔華莊,先帝在時就備受寵愛,是先帝的心肝肉,掌中嬌。她三歲便被賜了“安媛”的封號,被養(yǎng)在先帝之母孝文太后膝下。崔華莊長崔璮九歲,今年剛好芳齡三十九。她是十七歲時出降的,下嫁了榮寵極盛的謹候府,生了一位郡主,封號婉貞。

  五公主崔華?封號舞陽,她與安媛長公主不同,她所嫁的是自己喜歡之人,戶部侍郎林書寧,夫妻二人更是在唯一的女兒出生之后為她請封“琳寧”二字,隱喻華?與書寧。

  最小的崔華庭,封號安吉,當時給她求來這封號,太后與崔璮都是真心希望她吉祥喜樂,只是誰都沒想到后來發(fā)生了那樣的事……

  燕王崔玦,排行老六,驍勇善戰(zhàn),武藝高強。他與崔璮雖為異母兄弟,卻從小被養(yǎng)在太后膝下。他對崔璮忠心耿耿,從潛龍在淵之時,就扶持左右,是崔璮唯一可以倚重的兄弟,深受崔璮重用。

  此次出行,燕王有官員就地處置的權利,他能代使君權,足可以見崔璮對他的信重。

  他所帶官員之中:工部是為了復修水利,考察受災地貌,規(guī)劃治地;戶部為了重計人口戶籍,疏導流民;太醫(yī)院預防瘟疫和時疾;吏部書記官負責抄記官員的功績與劣績;大理寺掌通刑罰,要代刑官,審訊之職。燕王拿了虎符,巡江南救災,率軍先行,其余部隊分批次行軍。

  “挺好的,江南岸雖富庶,可只是富了官商,百姓本就清苦,又遭此無妄之災……日子就更難過了,陛下上心是好事?!?p>  江宛措沉靜地修剪著心愛的蘭草,每一片葉子的脈絡都被她細心觀察。

  “蒼蒼蘭草,清雅佳人,不該是地上靈,只應當做畫中仙?!?p>  這是在場每一個見到此情此景的人心中的回聲。江宛措容貌的確出挑,若世間美人容顏有十種層次,江宛措足可以排到第九層,清婉容顏如煙似霧,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生怕玷污了這清麗容顏,回話的嬤嬤一眼都不敢多看,慌忙低下頭去:

  “只是……丞相大人他……有些不高興,這次陛下點的人不是清流就是不站隊的執(zhí)重臣子,沒有丞相麾下得力,大人察覺到陛下有些戒備……”

  “這是說什么糊涂話,不要腦袋了?!”江宛措美目一掃,冷淡的看著她,“我警告你們,最好將這話傳回去,讓父親不要妄自揣度圣意!出了事,誰都擔不下來。祝家已是前車之鑒了,現(xiàn)在祝霞音懷有身孕尚且失寵,祝老將軍被疑,江南祝氏即將要一窩端了!……你傳話時好歹過一下腦子?!?p>  “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娘娘勿惱?!?p>  “這有什么好惱的?本宮……不盼家族權勢滔天,只盼他們……至少不要丟了腦袋?!?p>  “……”

  “陛下剛吃了那么大的一個虧,江南都亂套了,烏煙瘴氣,民不聊生,現(xiàn)在自然是處處戒備的。父親氣也氣的無緣無故。作為臣子,理當為主上分憂,作為岳丈,也該體恤女婿辛勞,父親鬧的是哪門子脾氣?是為江南祝氏不平還是自己也有相同的野心?!”

  “娘娘!”

  還在殿內伺候的親信齊刷刷跪了一地。

  她極為少見的發(fā)了怒,她不明白,在父親心中,自己這個皇后尊位,究竟是他心愛女兒的尊榮……還是他掌控權力的籌碼?……大約是后者居多吧。

  “……”江宛措緩緩閉上眼睛。她將剎那涌上喉間的疲憊與無力感用力咽下去,平靜的說:“都起來吧。”

  “秦嬤嬤,你現(xiàn)在寫一封信,把我剛剛的意思寫進去。”

  “清流雖被重用,難道父親自己就不是重臣了嗎?非與他們爭個高下?況且扶持清流,這是陛下想要安撫寒門和勛貴的意思,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執(zhí)宰二十七年,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了?”

  “娘娘……”

  “還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又扯進什么案子里了?讓父親這么迫不及待的侵占整個江南的利益?現(xiàn)在插手江南政局,就等于同時觸動了世家大族與皇族的利益,無論站在哪一邊,另一邊勢力就會如附骨之蛆般咬緊江家,江家不過立足二百年而已,真到那時候……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全族傾覆也就是幾年的事……”

  傳話的嬤嬤跪在地上“砰砰”磕著響頭:“不是的,皇后娘娘,大爺近日安安分分,并未出什么岔子,丞相只是…看江南現(xiàn)在混亂,想……”

  “想趁亂分一杯羹?呵,三十年的手握重權,究竟滋養(yǎng)了父親多少野心,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江家的祖訓都被他踩進爛泥里了!”

  “皇后娘娘??!”眼看著江宛措的話越來越不應當,秦嬤嬤急切的低喊了一聲,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江宛措這樣發(fā)怒了,平時溫和的人生起氣來才更叫人憂懼,即便是在永安宮一直份量很重的她,也不敢過分阻攔,只能提醒一句。

  “………………本宮知道了。待拿了信,就去回話吧,本宮累了。”

  寬大的裙擺一寸寸拖過冰涼的青色地磚,江宛措攥著手指,頭也不回走向內殿。

  “采顰,你按著娘娘的意思將信寫完,李蘭,你等著拿信,我去看看娘娘,都不要過來。”

  “是?!?p>  秦嬤嬤一進去,就看到江宛措臨窗而立,身形單薄,嬤嬤心疼的站到她身后,輕聲寬慰:“娘娘……”

  沒等她說完,江宛措回過身,摟住她的胳膊,像小時候那樣,把頭靠著秦嬤嬤肩膀上:“秦姨………讓我歇一歇吧。”

  我真的好累啊……我為江家,殫精竭慮,耗費心血,扶持數(shù)十年……不管是地位榮寵的實惠,還是輔政重臣的虛名,都替他掙回來了,可是父親好像永遠都不知足。我真的…累極了。

  秦嬤嬤撐著她的身子,心痛難抑,江宛措是她帶著長大的,如今宮中的日子這樣難過,她每日幫扶著都覺步履艱難,為何丞相卻看不到女兒的心酸?

  “我在這宮中,雖身處高位,猶戰(zhàn)戰(zhàn)兢兢,無限惶恐,常常憂懼…………惱芳菲歇去1,恨2時移世易…………(1此處用典,秦觀.三月晦日偶題2恨在文言文中主要是遺憾的意思)

  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然!

  “這里沒有我的棲身之處。皇宮里頭這么大,富麗堂皇,錦繡重樓……那么多人都向往如斯,可我一點都不喜歡。我一輩子都要困在這兒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要這么慢慢枯朽下去了……秦姨,我連想都不敢想,我怕自己會熬不住?!?p>  這里的日子這么孤獨,孤獨彷徨,彷徨又彷徨。

  ”我入王府前,是父親唯一的嫡女,是江家血脈的延續(xù);我入王府后,是誠王的正妃,是皇家的媳婦。

  一方人恨不得剝.去我的骨.血,讓我永遠不能.生.育,叫我與江家沒有一絲聯(lián)系;一方人只盼將我深深拖進泥潭,越深越好,榨.干.我最后一滴.價值,叫我永世做他們的牛馬,直至吞沒。

  皇室與江家欲親時,我是他們鏈接的紐帶,想著這繩結越緊,彼此合作就越愉快;他們欲分道而行時,我就成了最大的那塊絆腳石,踢的越遠越好,粉.身.碎.骨.更好!這三十年,我只枉做了他們的棋子!”

  “娘娘……啊?!?p>  “我不能生.育,不能撫養(yǎng)皇子……我在他們心中……究竟算什么?”

  “娘娘是天上的明月。”

  “明月?”江宛措把這兩個字含在嘴里碎碎的念,眉眼哀傷:“明月松間,寒江孤影,只余寥寥……原來如此?!?p>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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