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小芍著急忙慌地闖進屋,“小姐,小姐……”文一嵐正練習著新學的刺繡,被她驚得扎了一下手指?!靶〗隳鷽]事吧?”小芍湊過去緊張地問。文一嵐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上,笑笑搖了搖頭,說道:“這么急跑回來,可是有什么事?”小芍站直了身子,不敢看自家小姐。“這是怎么了,你可倒是說呀?!蔽囊粛箍粗∩旨m結的表情,有些納悶。小芍磨蹭半天,終于開口說道:“小姐,老爺把你許配給了沈太師之子沈杭!”“什么?!”文一嵐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安豢赡?,這不可能,爹前些天還說舍不得我出嫁呢,怎么,怎么……”文一嵐跑到書桌前,將一摞書底下藏著的一幅畫像翻了出來,細細端詳著,眼淚不自覺往下掉。畫中男子身著墨色云紋長袍,腰系環(huán)形配飾,身形挺拔,眉眼如玉。只是她記得那雙眼睛透著清冷,而落筆的時候,她卻將那清冷繪成了溫潤。小芍知小姐的心思,自那日宴會后,小姐就連夜繪制了這幅畫像,如寶貝般藏起來,時常拿出來看看,便心生歡喜?!拔业?,究竟怎么說的?”文一嵐帶著哭腔問?!袄蠣斦f,下個月小姐生辰,就把親事辦了,正好,雙喜臨門?!毙∩值椭^說,小姐現在難受得很,她也不知該怎么安慰?!拔乙フ业!蔽囊粛箤嫰B起放好,帶著怨氣跑向文彥博的住處。
文丞相正交付下人任務,見女兒過來,便說道:“下去吧。”文一嵐跑過來,板著臉盯著他。“何事?”文彥博淡定問道?!暗?,我不想嫁人。”文一嵐直截了當說。“胡鬧!”文彥博用力拍了下桌子,文一嵐一驚:“我沒有胡鬧,您都沒有問過我的意思就擅自做主……”“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任性。”文彥博打斷她的話,“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你娘已經在給你準備了。沈太師之子并非平庸之輩,嫁過去你也不虧?!薄罢l愛嫁誰嫁,反正我不嫁?!蔽囊粛归L這么大頭一回和父親頂嘴,話說出口連自己都有些驚訝。“不嫁也得嫁,我說過,由不得你。”文彥博見女兒這般對自己說話,自是惱怒,不過親事還得是女兒結,也不能說太過?!昂?,那就要看我還能不能活到下月初八。”文一嵐咬牙說道?!靶〗恪毙∩肿ё滦?,示意她不要沖動。“別?;樱蝗徽麄€文府都得遭殃?!蔽膹┎┡ゎ^不再看向女兒。文一嵐冷笑,見父親這樣子,心知沒得商量,便不再多說。
……
楊安澈練膩味了字畫,撂下筆,喃喃道:“也不知我爹怎么樣了……”金秋走過去關上窗戶,回頭對小姐說道:“老爺吉人自有天相,小姐您不要擔心了。近日天又轉涼,小姐還要多注意身體?!睏畎渤簢@了口氣,忽見趙賀朗過來,忙叫道:“王爺,您來了?!壁w賀朗見她如此熱情,定是有求于他,便點點頭?!巴鯛斶@些天早出晚歸的,定是很忙吧,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不要累壞了?!睏畎渤弘U些被自己的話惡心哭了。金秋見不得小姐如此不正常,便悄悄退出門外。趙賀朗心覺好笑,本以為這兩天她在這兒沉穩(wěn)了性子,今兒卻又打回原形?!坝惺抡f事。”趙賀朗躲開她要給自己捏肩的小爪子,看樣子頗有嫌棄。楊安澈手伸在半空,捏也不是收也不是,不過好在是尷尬慣了的,也不覺有什么難為情,“王爺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說了。我想見見我爹。”“不行?!壁w賀朗果真爽快?!巴鯛敚抑滥斜臼伦屛胰ヒ娢业幻娴?,我想他了?!睏畎渤旱吐曄職庹f道?!拔曳钪疾榘?,現在卻讓你和犯人見面,豈不有縱容之嫌?”“我爹不是犯人?!睏畎渤褐钡卣f,“您都說了,他沒有罪的,是被冤枉的?!薄八袁F在更不能有所松懈,你再忍忍吧?!壁w賀朗坐下來,指指自己肩膀。楊安澈暗暗白了他一眼,還是狗腿地給他捏肩?!傲Φ啦粔?,在我府上吃不飽飯嗎?”趙賀朗最近越是忙越是喜歡來這看看這丫頭,偶爾拿她尋個樂兒,倒也是挺好。楊安澈看著他結實的肩膀,盤算著一口咬下去什么滋味,片刻突然清醒過來,晃了晃腦袋又想抽自己兩巴掌,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
張媽媽給端來藥,楊江遇接過說:“我來吧?!彼酱矀?,用湯匙晾了晾藥,對楊夫人說:“義母,來,我喂您?!睏罘蛉吮粡垕寢尫鲋饋?,笑著說道:“遇兒,娘自己喝就行?!睏罱鲆娏x母將藥喝完,說道:“遇兒有話想問您?!睏罘蛉丝戳搜蹚垕寢?,張媽媽將藥碗收拾好出了門去?!笆裁词?,遇兒?”楊江遇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玉佩,圓形中空,紫色流蘇。楊夫人見這玉佩,心沉了一下,故作鎮(zhèn)定問:“這是?”楊江遇將玉佩攤在手心,輕撫流蘇,說道:“這是我從小就帶在身上的,義母不知?”楊夫人眼神有些慌亂,回答說:“瞧我這記性,竟把這忘了。你小時候天天看著這個玉佩,娘問你在想什么,你說這玉佩好看,看著它就高興?!薄傲x母,遇兒看它不是因為高興,而是思念。”楊江遇說道。自從他把玉佩拿出來,就注意到義母的神情不對勁?!八寄睿俊睏罘蛉丝礂罱鱿萑牖貞?,不忍打擾他?!拔乙恢眹L試著想起它是怎么到我手中的,可是無能為力。但我能感受得到,它有我母親的氣息,我就這么看著它,便能心安。義父將我?guī)Щ剡@里,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有時候去回想,腦袋就會特別的痛苦。”楊江遇抬頭看向楊夫人,“義母,您知道嗎,那天,我看見賀王爺腰間佩戴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玉佩?!睏罘蛉艘惑@,打岔說:“遇兒你是不是看錯了,又或許,世上一模一樣的東西多了去了,這有什么奇怪的?!薄翱墒撬臀覊衾锏哪镉H好像。眼睛,就是眼睛,雖然賀王爺性子冷,但是眉眼是不會騙人的?!睏罱稣J真看著義母的表情,生怕錯過她的任何一個不自然。他想從中得到答案,彌補那段空曠的記憶?!坝鰞海灰獊y想了,這幾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睏罘蛉朔鲋蔡珊茫澳镆怖哿?。”
……
蘇介正帶著士兵訓練,聽到有人喊他?!吧僦?!”他循聲望去,隔著柵欄看不清人臉,便交代好下屬,向那人走去。到近處才看清:“程副官,您這是怎么了?”程賢良乃是蘇將軍麾下的一個副官,年紀比蘇介大一些,自參軍起便跟隨蘇靖南征北戰(zhàn),風餐露宿,所以看上去比同齡人滄桑許多。眼前這般模樣,身穿破舊鎧甲,滿身灰塵,頭發(fā)蓬亂得很,臉上滿是倦意?!吧僦?,我跟您說,您別聲張?!碧K介點頭后,程賢良頭靠在柵欄上,湊近他說道:“知道我這是去了哪嗎?”蘇介又打量了他一番,“不知。”“昨夜里我蹲守徐家城,見一人匆匆忙忙往城外跑,我定睛一看,您猜怎么著,這是徐碩徐大人。我正納悶著呢,就有個人竄出來手起刀落,‘咔嚓’一下就了結了徐大人的性命。我這一時驚慌,從山坡上摔下來,一直躲到天明才回到軍營。哎呦這山上露水重,我是躲在那草窩里整整一晚上吶。想當初跟隨蘇將軍一路征戰(zhàn)受的那個苦也不算什么,如今這么委屈地躲在草叢里,還真是讓人咽不下這口氣……”聽程賢良講故事似的嘮叨了半天,蘇介聽了個重點——徐碩死了。心想定是沈太師過河拆橋殺人滅口,但又不好明面上說,便道:“這事怎么得了?徐大人乃朝廷命官,這事皇上可已知曉?”程賢良直搖頭:“少主乖乖,徐大人死于非命,目擊者除了那歹徒便是我,難不成我能去啟奏皇上?等皇上發(fā)覺也不遲,不遲?!币皇浅藤t良跟蘇介他爹混了這么多年,蘇介也就以為這家伙是一市井潑皮,生得粗糙,活得惜命?!澳切齑笕说氖w怎么處理的?”蘇介問?!疤幚恚空l處理?估摸著等有人發(fā)現了就處理了吧?!背藤t良抓抓頭發(fā),現在一回想那個畫面還覺得渾身不自在。蘇介暗想,賀王爺大抵是知道這事了,他那兒的人消息都靈通,估計前腳殺人后腳就得到情報了。瞧了眼程賢良糾結的苦相,蘇介打趣道:“這么重要的事為什么不去找我爹說?莫非,程副官怕我爹詢問你為何在草叢里躲了一個晚上?”程賢良伸出顫抖的手指了指蘇介,“少主聰明,實在是聰明?!碧K介無心再跟這般無腦子的人交談,便說道:“行吧我去找我爹說,放心,不會說你的?!背藤t良舒了口氣。待蘇介走出幾米遠,又折回來問道:“程副官,有件事我想不通,以你的功力,是得多厲害的人能讓你不敢出手?”程賢良思索了一下,加比劃帶說道:“很陰森的一個人,看不清樣貌,手里拿著好長一把劍,就算站在那里不動,也讓人不敢靠近……”蘇介記著他的話,不管有用的還是廢話的,多多少少能讓他有了些思緒。
……
陳巷走過來小聲說道:“王爺,徐碩死了?!壁w賀朗抬眼看了看他,“什么時候?”“昨天晚上?!薄翱蛇€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估計皇上也快知道了?!壁w賀朗手指敲著桌面,目光一凜。
“王爺?!睏畎渤赫驹陂T口敲敲門。趙賀朗見她來了,收起情緒,平靜地注視著她。“過來。”楊安澈聽話似的走過去,像是憋著什么話想說。陳巷有眼力見地告退,趙賀朗也不急,等著她開口。楊安澈與他對視一會兒,被他目光盯得把來這之前準備的所有不耐全忘光了?!坝惺??”趙賀朗抬抬嘴角?!巴鯛?,我就直說了吧。我平白無故在您這住了好些天了,想回家。我不想連累您,您也不用分精力再照顧我,我有能力保障自己安全的。畢竟現在家里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我一個人躲起來也不像話?!薄罢f完了?”“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就還沒說完?!睏畎渤阂磺挥職獗悔w賀朗平靜的三個字澆滅,瞬間挫敗感滿懷。“我把你留在這,是因為有人想殺你,你一個女孩子,現在又無依無靠,如何能保證自身安全?”趙賀朗心平氣和說道,面對楊安澈,他有得是耐心?!巴鯛?,我可以做些什么的。我不是嬌滴滴什么都不懂的閨中小姐,您信我?!睏畎渤航忉尩馈Zw賀朗其實也知曉楊安澈的能力,只是不想讓她卷入這爭斗。見她這番,心思一松動,于是說:“也罷,我也正要你幫忙?!睏畎渤郝犃松跏菤g喜,好多天了終于露出個真正的笑容。趙賀朗又想起那日一襲紅衣笑靨如花的女孩,干凈清澈,果真遂了這名字?!澳憧烧J得徐碩?”他問?!爱斈晷齑T投靠楊國府,我爹見他為人正直,又頗有能力,便安給他一個官職。后來聽說官越做越大,小有名氣?!睏畎渤翰唤馑麨楹芜@樣問。趙賀朗欣慰,原來這個小丫頭還是懂一些的,不像看著這般過于單純?!笆撬麖椲赖哪愕??!壁w賀朗一句話,楊安澈呆住了?!八浴薄八阅X得事有蹊蹺?”楊安澈問。“是,皇上命我徹查此事?!壁w賀朗頓了頓,“你,還知道些什么?”“關于徐碩嗎?大概幾個月前吧,他領著全家來看望過我爹爹。之后,應該就是我的生辰宴,他也來了。”“全家?”趙賀朗似乎有所察覺?!皩Γ蛉诉€有兩個孩子。女兒也就十來歲,兒子更小,還只知道哭呢?!睏畎渤夯貞浀?。趙賀朗眼前一亮,喊道:“陳巷?!标愊镌陂T口守著,聽見王爺叫自己,趕緊進來?!巴鯛??!薄靶齑T的家人找到了嗎?”“回王爺,卑職查了好些天,沒有消息?!薄安挥谜伊?,我想已經找到了。”趙賀朗說道。陳巷看看王爺,又瞅瞅楊安澈,滿臉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