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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京夢聞錄

第四十七章 國宴(四)

元京夢聞錄 麥麥青芒 2244 2020-04-12 18:33:00

  琵琶姬的聲音沙啞粗礪,全然不似其身形之精致美艷。她的官話說得也不太利索,帶了很重的口音。

  不過,“蘭琴公子”這四個字她倒是說得極為清晰,不知私下里囁嚅過多少遍。

  全場死寂,真的是掉一根針都聽得見的那種死寂。

  沈青阮已經走到流金臺的盡頭,聽有人喚他,又回過身來。

  臺上那女子繼續(xù)道:“小女子姽婳,初來貴國,見識到許多精彩絕倫的表演,很是佩服。公子音律絕妙,當屬今世第一。姽婳也自幼習樂,如今小有所成,聽公子方才演奏,一時技癢,也想獻丑一曲,與公子切磋技藝,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一番話被她像背書一般說出來,磕磕絆絆間還念錯了很多句子。

  但在場眾人都聽懂了。

  這就是在下戰(zhàn)書了。可是......給蘭琴公子下戰(zhàn)書?

  “這女的莫不是瘋了?”凌蕭坐席不遠處,一名侍女低聲罵道。

  “噓,小聲些!”她旁邊的另一侍女勸道。

  “什么亂七八糟的人也敢來招惹沈公子,連臉都不敢露,別是個丑八怪吧!”那侍女置若罔聞,繼續(xù)咒罵。

  旁邊侍女聞言一聲嗤笑,卻沒再勸阻,顯然也對此女極為不滿。

  席上貴女們言語間雖不至如此粗俗,但不滿之意也已溢于言表。

  有人就喊道:“你彈琵琶,沈公子彈琴,有何可比之處?”隨即得到一大片附和。

  但那女子充耳不聞,遙遙望著遠處的沈青阮,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給他施壓。

  沈青阮也像是有些詫異,先是看了皇上一眼,得到肯定答復后,才折返回來,重新回到臺上。他雙袖一展,拱手見禮,然后靜望著那琵琶姬問:“不知姑娘想如何切磋?”

  他的聲線很特別,通透清澈,有些金屬的擦音在里面,加上少年人特有的低沉,就像樂音一般醉耳。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本就醉心于他容顏才華的貴女們,如今更是全身都酥了一般。

  那異族女子本來盛氣凌人,如今這么近地看著他,一雙不安分的大眼里竟也有些羞赧。

  但她很快便定下心神,也回了個禮,高聲道:“如公子不嫌棄,不若用我們索倫之法,你我同奏,壓過對方者勝?!?p>  其實便是北境坊間常愛玩的把戲,“壓琴”。

  定一基調,兩人至多人合奏,互相配合,但也互相壓制,根據對方的變調而變換走向。需反應極快,一旦合不上就立即出局,但也要注意守住本音,否則在極快的節(jié)奏中很容易被人帶偏。

  這法子多被坊間樂師們用來較量技藝,不講求情懷意境,只一味追求技藝的精熟,說來很是粗俗。但在某個意義上講卻也實用公平,技不如人者輸,沒什么好爭辯的。

  但此時用這一招,就很陰險了。

  單就炫技一層來講,琵琶之上,無人敢稱王。它那獨有的嘹亮音色一出,基本上就是鶴立雞群,再加上特有的錚錚殺伐之音,在較技中極占優(yōu)勢。且琵琶適合快彈,節(jié)奏明快,而古琴則講究氣韻,蕩氣回腸的悠遠。這兩者硬碰上,古琴先天就失了一籌。

  他們就是算準了蘭琴公子善琴,所以出了這么一招來刁難。

  席上的江國人頓時憤懣不已,誰都不是傻子,這么個拙劣的把戲一眼就看出來了。太樂府已經在互相詢問,今日在場的樂師中可有善奏琵琶者。其實會彈的倒有不少,但要說精專,能在這種情況下撐場子的,卻一人也無。

  “要不去十二音坊請孟大家來吧!”有人提議道。

  “去十二音坊,來回怎么也要半個時辰。況且又沒有提前告知,孟大家在不在還不知道呢!”

  “那這可不要壞事?!”

  就在眾人焦急不已時,卻聽沈青阮道:“請姑娘定調。”平穩(wěn)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焦慮。

  那琵琶姬也頗感意外。

  她不是沒料到沈青阮敢應戰(zhàn),但總該經過一番糾結,雙方拉扯一番,為自己多爭些利益。要知道,壓琴沒有固定的規(guī)則,所以樂師們經常鉆空子扯皮,根據自己所長,現比賽現定規(guī)矩。這中間的水分是可以很大的,在定規(guī)矩的時候就能看出這個人懂不懂行。

  沈青阮這么做,要么就是全然不懂,要么就是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穩(wěn)占上風。

  照理說,以他的修為和在音律上的造詣,不該連這個都不懂??伤B自己的面都沒見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敢如此托大?又或者,這是他想我分心的計謀?都說江國人善謀,也許真是如此!

  姽婳眼光流轉,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個念頭,嘴上卻不緊不慢道:“不若詠嘆?”

  沈青阮沒說話,只淡淡點了點頭,又向那琵琶姬一伸手,示意她先開始。

  看他態(tài)度,姽婳的眸色深了深,接著盤腿席地而坐,閉了閉眼,手指一撥,兩三弦音瀉出,太樂府眾人立刻聽出這是個行家里手。

  她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彈了一遍清平詠嘆調,如珠落玉盤,十分干凈清爽,倒也贏得聽眾幾分好感。但接著一個升調,琵琶聲音暴漲,開始有鏘鏘兵刃之聲混入,殺伐之意頓起。

  她不斷變調,調子很奇怪,總在人最不舒服的地方變換揉捻。不一會兒,凌蕭就覺得有些頭涔涔而汗潸潸了。

  他猛地甩了甩頭,神智才清明一些,卻驚見身邊的檀荇已經站了起來,指捏蘭花,扭了個極其別扭的姿勢。

  再往外看,席上眾人竟已七零八落,有的癡笑,有的如檀荇一般手舞足蹈,有的甚至開始寬衣解帶。他忙轉眼一看,只見御座上,皇上和皇后看起來也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慶幸還未做出什么有失體統(tǒng)之事。

  這琵琶聲不對勁!

  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在靈山習武時,師父曾給他講過,天下暗器門,有一門就叫做音殺。

  彈奏樂器者將內力通過樂音傳送,內息越厚,傳送越遠,殺傷力越大。相傳大音殺者,可單憑一張琴,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時空禪在年輕時就曾醉心于這門功夫,他在被人尊稱為“時空禪師”之前,曾叫過很長時間的“時空禪殺”。

  而成為音殺者的首要條件,就是內息穩(wěn),念力強。在其彈奏時,雄厚的內息溢于體外,在他四周罩上一層鋼鐵圍墻。如不是高手近身攻擊,普通暗器很難攻破。

  棘手。

  凌蕭腦中冒出這兩個大字,連忙去看沈青阮,只見他眉宇輕皺,顯然也發(fā)現了弦音的玄機。

  凌蕭正為他擔憂,卻見他忽然動作起來,卻不是去解琴袋,而是走到索倫的樂師處,劈手奪過了一把鳳頸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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