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愣神間，他身后小女孩卻先動了起來。
“哥哥好像醒了！”她一邊喊，一邊沖向床鋪。
“阿吉！”沈尚書這才看到一直躲在凌蕭身后的閨女，又見她滿身狼藉，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小女娃卻跑的比兔子還快，須臾間已經(jīng)一把掀開床帳，手腳并用爬了上去，接著利落地從床上之人身上滾過，翻到內(nèi)側(cè)躲了起來。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倒像是演練過多次一般。
沈尚書見女兒當(dāng)著外人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無，不由氣上加氣，幾步?jīng)_過去就想把她抓出來。
沈笳藍嚇得一張小臉煞白，拼命搖晃床上之人，小聲道:“阿哥，阿哥救我！”
凌蕭看到，沈青阮雖閉著眼睛，嘴角卻已經(jīng)抿了起來，顯然是在極力憋笑。
果然，就在沈尚書快到床前時，他忽然睜開眼睛，用尚自虛弱的聲音道:“爹爹，你來了?！?p> 那沈尚書一心要去抓女兒，不想他突然醒了，倒被唬了一跳。接著他就將沈笳藍忘在了腦后，彎下身子去看他。那侍女見狀，忙上前來將帷帳完全束起，床上立時亮堂了許多。
凌蕭看得清楚，此時便有些忍俊不禁。
沈青阮轉(zhuǎn)頭看到他，招呼道:“凌世子也來了，”說著在他身上瞟了一圈，似笑非笑道，“真是勞煩你了?！?p> 凌蕭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戲謔，不禁低頭往身上一看。就見自己只著里衣，左手還吊著繃帶，雖未照過鏡子，但臉上想必也有些青腫，當(dāng)是精彩非常，不由有些尷尬。
沈尚書卻未品出他話中深意，忙附和道：“可不是，可不是！世子當(dāng)日援手已是大恩，如今自己身上有傷，還專門過來探望，老夫真是銘感五內(nèi)，感佩莫名??！”說著，又要拱手道謝。
沈青阮一把拉住了他，笑道：“好了爹爹，莫再折騰世子了。你看，人家如今行動也不便利?！?p> “啊，好好好！”沈尚書連聲應(yīng)道，接著反應(yīng)過來，嗔道，“什么折騰不折騰，你這孩子......”他說到一半，見沈青阮面色發(fā)白，又轉(zhuǎn)了話鋒，關(guān)切地問道，“你現(xiàn)在覺得怎樣？身上可還難受？”
沈青阮這才正了神色，道:“爹爹放心，我并無大礙。只是當(dāng)時不察，才讓人有機可趁。”
“還是要好好修養(yǎng)??！”沈尚書仍舊一臉擔(dān)心，雙眉緊皺，“大夫說你受了內(nèi)傷，可能還傷了精神，你可一定要注意啊，否則......”
“否則我這么聰明的腦子，壞了豈不可惜？”沈青阮笑著接道。
沈尚書被頂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凌蕭一眼，接著轉(zhuǎn)過頭來輕嗔道:“頑皮！還是改不了小時候的性子！不過看你這樣，也的確沒什么大礙了?！?p> 說完，他又細細看了看他臉上的傷，隨即放心道：“嗯，好在你當(dāng)時躲過去了，否則那暗器力道這么大，臉上肯定要留疤，那可這么好！”
江國朝儀嚴(yán)謹，身有殘缺，品貌不佳者均做不得官。自己兒子相貌堂堂，要為這么件破事?lián)趿耸送荆强烧媸堑貌粌斒В?p> “才不會呢！”沈笳藍插了一句，“御醫(yī)伯伯說哥哥臉上的傷痕很淺，用不了幾天，自己就會好的。倒是那個索倫人，我聽說臉上劃了一道大口子，嚇人得很呢！”
沈尚書瞪了她一眼，斥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你快給我下來，別在床上鬧你哥哥！”
沈笳藍被她爹唬得小臉煞白，掀開被子，一個勁兒地往哥哥身上鉆。
沈尚書見她如此，氣地額頭青筋暴起，正要訓(xùn)斥，卻突然聽沈青阮道:“哎呦，頭好疼！”
“怎么了？”沈尚書一下緊張起來。
“頭疼得很！”沈青阮右手按在額角，閉著眼呻吟道，又偷偷將左眼睜開一條縫，瞟了妹妹一眼，道，“誰快來幫我揉揉！”
沈笳藍收到訊號，立刻張開兩只胖嘟嘟的小手，假模假式地在他額角揉捏起來。
“多謝阿吉，阿吉真好！”沈青阮緩緩伸出手，摸摸她的頭，又問，“見過這個大哥哥了嗎？”說著，他伸手指了指凌蕭。
笳藍立刻探出頭來，對凌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歡快道:“見過了，見過兩次了！是吧，帥哥哥？”
聽到這個稱呼，沈青阮眉梢一挑，看了凌蕭一眼，接著輕輕拍了她一下，道:“這是衛(wèi)國公世子，凌蕭哥哥?！?p> “凌霄？”沈笳藍杏眼一瞪，“就是我閣樓上長的那種嗎？這么俊俏的哥哥，怎么取了個花名兒？”
沈青阮一下沒憋住，噗嗤笑出了聲。凌蕭一時納悶，沒明白她在說什么，又一轉(zhuǎn)念，才想到京城有一種花，好像就叫作凌霄，是藤蔓植物，喜歡攀在圍墻閣樓上，心中登時無語。
“說什么呢，還不閉嘴！”沈尚書大喝一聲，又忙給凌蕭致歉道，“小女年幼無狀，世子切莫往心里去！”
“沒事?！绷枋捒粗蚯嗳畋镄Ρ锏眯量嗟哪?，道，“童言無忌，大人不必介懷?！?p> “阿花......哦不是，凌蕭哥哥，對不起?！鄙蝮账{也絞著手指，道歉道。
沈青阮實在忍不住，把頭轉(zhuǎn)了向了里側(cè)，凌蕭只看到被子一下下顫動。
沈尚書一臉無奈，對凌蕭道：“家教不嚴(yán)，讓世子看笑話了?！闭f完，他看了看天，對沈青阮道，“時辰不早，我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圣上體恤，要你多休養(yǎng)幾日，翰林院那邊的事先放一放。你這幾日注意保養(yǎng)，莫著涼，莫晚睡，過幾日我派人來接你?！?p> “知道了，父親?！鄙蚯嗳罱K于止住笑，應(yīng)了聲，又掙扎著想起身，卻被沈尚書一把按了回去。
“行了，不必多禮。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彼麑ι蚯嗳畹?。說完，他又對凌蕭點了點頭，便由夏嬤嬤領(lǐng)著出得門去。
走到門口，他才發(fā)現(xiàn)少了什么，回頭沖床上大喝一聲：“還不走嗎？賴在那兒作甚？”
“阿爹！”沈笳藍抱著兄長的脖頸，哀求道，“讓阿吉留下行不行？哥哥好可憐，阿吉想陪著哥哥！”
“胡鬧！”沈尚書大喝一聲，轉(zhuǎn)身作勢要來抓她。沒想到，沈笳藍雙眼一閉，竟放聲大哭了起來，哭聲直要把屋頂子掀了去。
沈尚書這一怒非同小可，當(dāng)即大步走了過去，喝道：“哭什么哭！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留就留的嗎？來之前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快過來！”
他這么一訓(xùn)斥，沈笳藍更加懼怕，頭往下一埋，一下鉆進哥哥懷里，仍是嗚嗚大哭，卻打死都不肯出來。
見父親動了真氣，沈青阮忙拍著妹妹的背，將她挖了出來。
“好了，阿吉，好了，不哭了?！闭f著，他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眼神里有些心疼，“阿吉，哥哥已經(jīng)沒事了，這里也很好。你先隨父親回去，等哥哥全好了，就回府陪你?！?p> “騙人！你騙人！”沈笳藍卻完全聽不進去，仍舊伏在他懷里哭道，“你總說要回府陪我，可十次有九次都是騙人！嗚......”
沈青阮有些無奈，但還是笑道：“這次不是騙人，哥哥說回去陪你，就一定做到?！闭f著，他將妹妹的臉抬起來，看她哭得雙目通紅，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別哭了......”
沈笳藍這才稍稍止住了哭，抽噎著問道：“真的不騙人？騙人會變丑！”剛說完，她看到哥哥右頰上的傷口，忙又改口道，“騙人變小狗！”
沈青阮輕輕一笑，道：“真的不騙人。阿吉想要什么小玩意兒，哥哥給你帶。上次的布偶可還喜歡？”
沈笳藍趴到他懷里，悶聲道：“我不要小玩意兒，我要阿哥?！毕肓讼?，她又把頭蹭到他的頸窩里，有些羞赧道，“那套布娃娃里還缺了小兔子，要是有小兔子就更好了......”
沈青阮寵溺地笑了。
他在她頭頂輕輕一吻，輕聲道：“好，阿哥和小兔子一起回家陪阿吉?！?p> “嗯！”沈笳藍甜甜一笑，又在他左頰輕輕親了親，順帶蹭了他一臉鼻涕。
沈青阮擦也沒擦，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將雙手插到她的腋下，勉力將她舉了起來。
他尚未好全，身上沒什么力氣。沈尚書見狀，忙把女兒接了過去，又重重嘆了口氣，對他道：“你好好養(yǎng)著，我們走了?！?p> 沈青阮微微點了點頭，又把目光看向趴在父親肩上的妹妹，對她輕輕一眨眼。
沈笳藍立刻甜甜地笑了，梨渦深深，如春花般嬌軟明媚。她對著沈青阮揮了揮手，便隨父親消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