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低頭一看,只見酒水澄明,略帶米漿色,飄著淡淡的甜香。他端起酒碗,一仰頭,碗空酒盡。
“好酒量?。 睎|陵人登時歡呼。
“如何?”沈青阮問。
“很醇厚?!绷枋挼溃治⑽⒁恍?,“好喝?!?p> “好喝嗎?”笳藍好奇地探過頭來,在凌蕭的碗沿嗅了嗅。
沈青阮又取了一碗遞到她嘴邊,道:“只許嘗一點?!?p> 笳藍沖他做了個鬼臉,伸出小舌頭,在碗邊舔了一下。
“好喝啊!”她驚喜道,但接著便皺緊了眉頭,吐出舌頭,一面扇氣一面道,“哎喲,好辣,好辣!”
眾人登時哄笑。沈青阮也笑著拍她的背,一面四處給她找水喝。大和從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一個蘋果遞給她。笳藍接過后立即咬了一大口,這才緩過勁來。
于是,一行人便在集市上閑逛了起來。但見玩雜耍的,賣糖人的,不一而足,倒與江國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只不過來往游人都喝得紅光滿面,說話聲都提高了一倍,就顯得格外熱鬧些。
笳藍套了會子圈,又投了幾次針,便吵著要糖人玩。凌蕭見檀荇一直緊緊跟著自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小聲問他要不要。檀荇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凌蕭便拿了兩個糖人,一個遞給笳藍,一個遞給了他。
檀荇接過糖人,不知怎的,眼圈一紅,似要落淚,但又努力憋回去了。凌蕭見他辛苦,又問他要不要飲酒。但“酒”這個字好像觸及了他某些很不好的回憶,他拼命搖頭,力道之劇烈,連手中的糖人都掉到了地上。
這一下引來了笳藍的目光,她從哥哥懷里掙脫出來,跳到地上,將那個糖人撿起來,吹了吹,又遞到檀荇手中,道:“大哥哥,哥哥說不能隨便丟東西,更不能浪費!”
她的眼睛黑亮而純善,猶如麋鹿一般。檀荇看著她,捏緊手中的糖人,一行眼淚便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笳藍似是被他嚇了一跳,回身倚到了哥哥腿邊。凌蕭有些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檀荇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沈青阮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檀荇一眼,溫和一笑,道:“走吧?!?p> 又走了一會兒,眾人老遠就看到前面圍著一大群人,正在高唱著什么。走近一看,竟是一圈人在圍著圈跳舞,一邊跳還一邊唱著東陵的歌曲。凌蕭定睛一看,就見寒氏月也混在里面,葛麻褲腿挽到膝窩,露出兩條堅實的麥色小腿來,正隨著節(jié)奏前后踢踏。
調(diào)子越唱越緊,二十幾條小腿也越踢越快。終于,一聲齊聲大喝后,眾人齊齊振臂歡呼,將圓圈中心的谷麥一把把揚到半空。而后,眾人也不顧渾身的大汗淋漓,從不遠處取了酒來,紛紛仰頭飲盡。
笳藍看得高興,便問道:“哥哥,他們?yōu)槭裁刺柩??最后又揚谷子干什么?”
沈青阮為她解釋道:“千觴節(jié)在東陵流傳了上千年,最初是為了慶賀農(nóng)事豐收?,F(xiàn)今雖然沒了這個意義,但習俗還是一代代傳下來了?!?p> “沒錯?!焙显乱矞惲诉^來,一抹頭上的汗水,笑道,“可惜你兄長今日衣著不便,否則啊,真該叫他帶著你一塊跳跳!”
“呀,寒表兄!”笳藍驚喜道,又問,“哥哥也會跳舞嗎?”
“不僅會跳,他還是跳得最好的呢!”寒氏月笑道,說著拍了拍沈青阮的肩。
笳藍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他,磕絆道:“寒表兄,你......你怎么笑了?”
一聽這話,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寒氏月也笑道:“今日過節(jié),不僅可以笑,還可以飲酒,做什么都可以。你們江國一年十二個月份,三百六十五日。但在東陵,一年只有三百六十四日,今日是偷來的辰光,是不算在內(nèi)的?!?p> 笳藍登時瞪大了眼,望著沈青阮道:“真的?那阿吉今日豈不是想吃多少糖果,就可以吃多少糖果?”
眾人又哄笑起來。
沈青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那哥哥今日是不是也想不理阿吉,就可以不理阿吉呢?”
聞言,笳藍原本放光的雙眼立刻怔住了。她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鄭重道:“阿哥,我覺得,咱們是江國人,還是不過東陵的節(jié)日了?!?p> 寒氏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又招呼凌蕭幾個,道:“走,去江邊坐坐?!?p> 江邊也聚著十幾個東陵人,正在射“巨鳶”。所謂“巨鳶”,其實是用木頭做成了鳥的形狀,內(nèi)藏機括。鳶尾處有一根線,一拉此線,巨鳥便會飛沖到半空。而一早等在遠處的人便要迅速開弓出箭,將巨鳥射中。
射鳥的箭都是特制的,箭頭呈蓮花狀,一遇到阻礙物便會自動彈開收緊,將鳥夾住。這樣既不會損害木鳥,可以重復使用,也不會誤傷他人。
凌蕭幾個在江邊盤膝坐下,就見寒氏月取出一副紙牌,道:“干坐喝酒無甚意趣,倒不如玩些噱頭。阿阮,花簽的規(guī)矩你可還記得?”
沈青阮見他取出紙牌便笑了,此時點點頭,道:“自是記得。”
他看了看凌蕭,解釋道:“東陵的花簽與咱們的不同,不涉詩詞,與紙牌相似,規(guī)矩十分簡單。這一套花簽共六十張,六張一組,一組為同一種花。四人圍坐,每人得牌十五張,互相看不見牌面。一人先出,叫定一種花色,然后依次順延。每次出牌皆可說謊,眾人可信可疑。若信,則跟牌一張,須為同等花色。若疑,隨意一人皆可將牌揭開。若疑之有理,則出牌者將所有牌盡數(shù)取回。若疑之無理,則此人將牌盡數(shù)收回。最后手中所剩牌數(shù)最多者落敗,罰一海碗。可明白了?”
凌蕭頷首。
笳藍也道:“嗐,我都聽明白了,不就是騙人嗎?來來來,我也來!只不過我飲不得酒,要哥哥代我喝!”
沈青阮笑道:“這有何難?”說著又歪頭看了看凌蕭,道,“世子呢?”
凌蕭沒想到他還會對這些游戲感興趣,況且聽著并不難,便也點了點頭。笳藍瞬時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