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陳嘉運厲聲一喝,弛虞雍渾身猛地一顫。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說著,忽然雙眼一翻,竟然堂而皇之地暈了過去。
“哼,受逼不過,就玩這套裝死的把戲!”高訟師不屑地嗤道,“公堂之上,殺威棒下,豈容你等小鬼如此放肆!”
果然,他話音剛落,陳嘉運慍怒的聲音已經(jīng)響徹公堂。
“來人!給我用涼水潑醒他!”
“唔......”一瓢冰涼的井水兜頭澆到臉上,弛虞雍如同瀕死的魚一般,猛地打了個挺。
只見他雙目怔忪,愣愣地望著堂上諸人,那滿目的困惑倒不像是強裝出來的。
“被告,本官再問你一次?!标惣芜\厲聲喝道,“案發(fā)當(dāng)夜,你是否與柳廣幾人一同在錦繡山莊飲酒,至晚方歸?”
“我......”弛虞雍囁嚅著,一只手悄悄伸到背后,拽著秦訟師的衣擺,小聲道,“先生快想法子救我......”
“兇嫌!”這一番小動作自是被陳嘉運看了個滿眼。
他重重一拍驚堂木,厲聲道:“你幾次三番回避本官問話,不敢與本官對視,是心里有鬼,還是妄圖蒙混過關(guān)?”
“不妨告訴你,此事本官已經(jīng)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本官是念著與你父親相交多年的情分,才幾次三番給你機會,希望你能有所悔悟,主動交代??赡銋s毫無悔過之心,堪堪辜負了本官的一番好意!”
“既如此,看來不用些手段,你是不會開口了。來呀,給本官上刑!”
“啊......???”這下弛虞雍徹底傻了眼。
他身后的秦訟師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之所以說這個表情古怪,一方面是因為他臉上根本沒有表情,但他整個人的狀態(tài)卻清晰地傳達出了他此刻的心理活動。
而另一方面,這個心理活動所表達的意思又是出人意料的。因為他絲毫沒有掩飾——大概也因為他此時的狀態(tài)根本無力掩飾——他在通過全身的僵硬,傳達著一個強烈的情緒:
震驚。
見狀,凌蕭輕輕皺起了眉頭。
錦繡山莊一事,難道不是他一手策劃出來的?這么精明的一個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此時卻是這么一副驚疑失措的模樣。難不成,他對此事竟然一無所知?
“?。 币宦晳K叫將他游離的思緒扯回。
他定睛一看,就見弛虞雍被兩名衙差押在地上,身后還站著兩個,正高舉著殺威棒行刑。
“二!”隨著衙差一聲高唱,又是一記重擊,打在弛虞雍的背臀上,瞬間印出一道二指寬,半尺長的血印子。
“三!”
“哎喲,我說,我說!”弛虞雍大喊起來。
“暫停行刑!”陳嘉運大聲喝令,又對弛虞雍道,“被告休得使詐,快快說來!”
“我......”弛虞雍涕淚橫流,“我當(dāng)晚,的確和柳廣幾位兄弟一起在錦繡山莊吃酒......丑末,丑末方歸......”
“大膽!”陳嘉運一聲爆喝,“本官已經(jīng)掌握了確鑿的證據(jù),當(dāng)晚在錦繡山莊根本沒有酒宴。你還一口咬定自己當(dāng)晚與柳廣幾人在一起,卻不知,有人已經(jīng)將實情如數(shù)告知本官了!”
“什么?”
“什么?”
兩聲驚呼,分別從弛虞雍和秦訟師口中脫出。
“來呀,帶證人柳廣!”陳嘉運喝道。
聽見這個名字,弛虞雍先是一呆,接著便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
就見柳廣一身粗布褐衣,束著發(fā),臟污的袖口卷在手肘處,領(lǐng)口還沾著點點暗紅的血漬,正低著頭,逆著光,緩步走上公堂。
“柳廣,你......”弛虞雍一口銀牙咬得咯咯直響。
柳廣卻看都不看他,在堂下一跪,對陳嘉運抱手道:“大人明鑒,小人昨日在公堂上撒了謊,為被告弛虞雍做了偽證?!?p> “抱山居一案案發(fā)當(dāng)夜,小人和幾位朋友并未在錦繡山莊與被告飲酒。此事純屬編造,是弛虞大公子在案發(fā)后找到小人,許以重利,讓小人聯(lián)合王止,公孫慶,為被告做不在場證明?!?p> “事實上,小人當(dāng)晚一晚都在家中,照料我罹患心疾的母親。小人知道,公堂之上做偽證乃是重罪,也甘受大人責(zé)罰。只是此言不吐不快,唯有如此,小人的良心才能安寧?!?p> “嗯......”陳嘉運點了點頭,又問,“柳廣,你說你昨日扯謊,做了偽證。那你今日所言,可俱屬實嗎?”
“大人明鑒,”柳廣毅然抱拳,“柳廣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便讓柳廣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來世投胎入畜生道,遭盡世間凌辱踐踏!”
“好?!标惣芜\緩緩點頭,又道,“話雖如此,你一人之言卻也不可全信。為公正起見,還是要聽完所有當(dāng)事人的證詞。來人呀,把王止,公孫慶帶上堂來!”
“是!”主審一聲令下,衙差們領(lǐng)命而出,不一會兒,就押著兩個驚慌失措的人重又上得堂來。
弛虞雍扭著身子,緊緊盯著他們。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兩只眼珠驚疑不定地輕顫著,仿佛下一瞬就要奪眶而出。
“王止,公孫慶,”陳嘉運目沉似水,一字一頓道,“本官現(xiàn)在問你們,抱山居一案案發(fā)當(dāng)夜,你們究竟身在何處?當(dāng)真是在錦繡山莊,同兇嫌在一處飲酒嗎?”
“這......”二人面面相覷。
王止率先看到一身粗布衣裳,跪在一旁的柳廣,驚了一下,忙扯著公孫慶的衣袖指給他看。公孫慶轉(zhuǎn)頭掃了一眼,明顯也吃了一驚。
接著,二人對視一眼,幾乎在須臾之間就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共識。
“大人!”
只聽兩聲哀嚎,王止和公孫慶忽然苦著臉指天指地起來。兩條身子像沒骨頭的肉蟲一般,歪在風(fēng)里左右蠕動。
“大人明鑒啊,小人都是受了弛虞斛的脅迫,不得已才做了偽證啊!”
“那個弛虞斛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他跟小的兩個說,如果不幫他做事,就讓我們?nèi)以谒萘晗О?!?p> “小人......小人是真的害怕了呀......”
“弛虞氏是什么樣的人家,他們少家主說的話,小人如何敢違背呀?”
“還請大人慈悲,念在小人是初犯,千萬饒小人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