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弛虞斛面上一紅。
他緩了口氣,懇切道:“錦繡山莊一事事先未與先生商量,的確是在下的不是。可舍弟的案子,還望先生再盡一盡力。先生智計過人,能化腐朽為神奇,只要肯幫忙,定沒有成不了的事。”
“大公子這拍馬屁的功夫可謂是一絕?!鼻卦A師冷笑道,“可您既有這份頭腦,又為何本末倒置,舍本逐末呢?”
“直接將案發(fā)當(dāng)晚的實情全盤托出,令弟當(dāng)即便可得救。又何必南轅北轍,做這些無用功?”
聽到此處,凌蕭心中又浮上了一絲異樣之感。
聽他們方才的對話,明明這個秦訟師與弛虞氏非親非故,對案情底細(xì)也只是一知半解。卻不知為何,他仿佛一直堅信弛虞雍是無罪的。
這份堅信又是從何而來呢?
凌蕭心中疑惑,弛虞斛也是面色不虞。他緊皺著眉頭,仿佛極是為難。
天人交戰(zhàn)了半晌,他還是道:“此事太大,在下不說與先生,其實也是為著先生的安全考量?!?p> “先生就當(dāng)雍兒當(dāng)晚獨自在房內(nèi)睡覺,無人可以作證,再從別處尋些幫他脫罪的證據(jù),不行嗎?”
“之前也許可以,”秦訟師神色不明地看著他,“但錦繡山莊一事之后,怕是不行了?!?p> 聞言,弛虞斛的眉眼猛地一沉。
他抬眼望著秦訟師,眸色深深,道:“難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大公子認(rèn)為,如果有別的辦法,秦某還會夜探監(jiān)牢,百般逼問二公子當(dāng)晚的去處嗎?”
“這......”弛虞斛的眼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慌亂。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胞弟,面上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別的什么,一股堅毅的狠厲又將那絲不忍壓了下去。
弛虞斛面上一番變色,都被弛虞雍收在眼底。
他面上一寒,開口哀求道:“大哥,要不咱們說了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不說,我明日......明日可就......”
“你閉嘴!”弛虞斛又是一聲喝令。
可這次喝令后,他又放緩了語氣,寬慰道:“雍兒你先別怕,此事到此還不算山窮水盡。父親還在外面,事情發(fā)生了這么久,他一定也在四處活動?!?p> “咱們有京里的關(guān)系,一個朝廷欽使算什么?只要上面那位一發(fā)話,他還不是得把咱們?nèi)毴驳胤懦鋈?.....”
“是啊,”秦訟師涼涼地道,“二位也知道,案發(fā)已經(jīng)這么久了。”
“先生什么意思?”弛虞斛雙目猛地一凜。
“大公子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問在下呢?”秦訟師毫不在意地冷冷一笑。
“若二位真的重要到不可或缺,您口中的‘上面那位’想必第一時間就會發(fā)動關(guān)系來救你們了??扇缃褚呀?jīng)過了這么多天,京里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是什么意思,二位難道還不清楚嗎?”
“你......你知道什么?”弛虞雍顫巍巍地道,“我大哥乃是少家主,手里握著多少人脈生意。他要是出了事,京里立馬就要變天。太......‘上面那位’怎么會不救他?”
“雍兒住口!”弛虞斛厲聲喝斷了他。
聽到這兒,凌蕭又一次覺得不解。
抱山居殺人一案的確已經(jīng)案發(fā)數(shù)日,但陳家村一案明明昨日才被陳湘湘曝出,前后才不過一日有余。就算太子想來搭救,時間上也還來不及。卻為何他要說“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天了”呢?
而精明如弛虞斛,聽他這么說,為何卻也沒有覺得不對呢?
他正想著,秦訟師又發(fā)話了:“二公子許是沒聽清在下方才的話,尤其是其中的一個詞:不可或缺。”
“對于上位者而言,一個人的重要性不僅僅體現(xiàn)在他所帶來的利益上,更多的,是他是否無可取代。若是,那他在上位者心中便占據(jù)著獨一無二的位置。若不是,那他就是不值錢的?!?p> “因為沒有了他,也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簡單來說,重要的只是他身下的位子,而不是他這個人。”
“據(jù)在下所知,弛虞氏人丁興旺,可繼承家主一位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大公子一人。既然您在與不在都差別不大,那京中的那位又何必大動干戈,去救一個無甚相干的人呢?”
“你......”弛虞斛雙目通紅。
凌蕭看得出來,這一刀是真真切切地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然而,這位弛虞氏的少家主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用令人驚艷的意志力壓下了心頭的恐慌與憤怒,看著秦訟師微微一笑。
“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我的感覺沒有錯。”
“至于先生究竟是何來歷,在下如今也無心追究。只不過,先生所說的誅心之言,在在下這里怕是沒用。在下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即便在下高估了自己,京里的人也必會保我。因為......”
“因為你知道他們很多秘密?!鼻卦A師淡淡地拂了拂衣袖。
弛虞斛的雙瞳猛地一縮。
“大公子,”秦訟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秘密唯一的價值所在,就是它被公之于眾的一刻。若這個時刻再無可能出現(xiàn),那它也便毫無價值。”
“若我下定決心放棄一個人,而這個人又碰巧知道我的很多秘密,那我絕不會讓他有任何開口的機(jī)會。您如今已經(jīng)身陷囹圄,要想讓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在此地消失,簡直易如反掌?!?p> “便如在下今日能輕而易舉地進(jìn)來,別的什么人想站到您的臥榻之側(cè),也費不了吹灰之力。屆時,無論他做些什么,大公子都不會再有開口的機(jī)會。也就......沒有了價值?!?p> “這么簡單的道理,還需要在下為先生解惑嗎?”
“你......你胡說!大表兄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聞言,弛虞斛尚且沒什么反應(yīng),弛虞雍卻已經(jīng)急了。
“他是不是這樣的人......令兄心中最為清楚?!鼻卦A師干脆地打斷了他。
“大公子,”他看著弛虞斛,“事到如今,您也好清醒一下了。陳家村一案,有陳湘湘的證詞,還有一眾曾經(jīng)與您紙醉金迷的鄉(xiāng)紳老爺?shù)拿麊?,此罪您再難推脫。”
“但二公子的案情卻是可以有轉(zhuǎn)機(jī)的?!?p> “只要您肯吐口,將案發(fā)當(dāng)晚他的去處一五一十地告知在下,在下在此立誓,必保他萬全無虞。一條命還是兩條命,就看您如何抉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