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也看了掌柜的和八萬一眼,恍惚間,有種他、紀麟還有阿賀三人剛在溯陵落腳,一切還都沒發(fā)生的錯覺。
然而錯覺就是錯覺。
這時,從樓上走下來一隊衙差。黑底紅邊的制服,一下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原來是換班的時間到了。
“都這個時辰了,老王他們怎么還不來?”經(jīng)過他身邊時,凌蕭聽到有人嘟囔了一句。
他沒在意,等衙差們走盡了,自己也緩緩上了樓。
然而,還沒等他敲開紀麟的房門,忽聽樓下一陣“噔噔蹬”急促的腳步聲。
接著,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陳大人遇刺了!”
四下頓時一片嘩然,就好像打翻了的沸油鍋,霎時間驚起火星連連。
聞言,凌蕭腳下一頓,一瞬間竟然有些怔忪。就好像身處夢中,雨水順著他的發(fā)絲滴落下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片刻后,他才意識到方才那人說了什么,猛地從恍惚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
三兩步奔到樓梯口,他往下面一張,就見大堂里一片混亂。七八個衙差圍著一個前來報信的黑衣衙役,你一言我一語,盡是聒噪之聲。
他被噪音擾得心煩,不由大喝道:“都住嘴!你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眾衙差被他驟然一吼,都齊齊望了上來。
看見他不怒自威的眉眼,趕來報信的衙差下意識開口道:“三刻鐘前,陳大人在縣衙遇刺,傷......傷勢極重......性命垂危......”
“咯噔”一下,凌蕭只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墜了下去。
“地牢,地牢呢?”大腦尚來不及反應(yīng),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什么地牢?”一眾衙差面面相覷。
見他們一問三不知,凌蕭不欲再與他們浪費時間。
他迅速回身,一掌拍開緊閉的房門。紀麟還在昏睡著,他來不及叫醒他,抄起紫霄劍便飛身下了樓,還未等眾人回過神來,就已經(jīng)將抱山居遠遠甩在了身后。
不知為何,心跳得厲害。
一年前,元京城中,段氏驚天一案不斷浮現(xiàn)在他眼前,混著空氣中潮濕低沉的云氣,紛紛亂亂,讓他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面。
不多時,縣衙大院已經(jīng)近在眼前。
他飛身掠上院墻,放眼一看,只見里面果然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整個縣衙的差役捕快都出動了,混著大夫、雜役,在院內(nèi)來回奔走,一時間兵荒馬亂。
然而此刻他已經(jīng)顧不得這些了。
他看到昨日停靠過的那棵山毛櫸樹,幾個起落便掠了過去,然后輕身一躍,下到了地牢的門樓外。
果然,朝廷欽使遇刺,重頭兵力都被調(diào)走,地牢外的守衛(wèi)異常松懈。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瞭望樓上也是空空如也,昨日叼著草桿的小兵已經(jīng)不知去向。
再進到門樓里,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寸。
兩名衙差歪倒在通向地牢的石梯旁,都是被人一刀割喉。刀法干凈利落,一看就是出自行家里手。
他警惕著慢慢下到地牢里面,放眼望去,先看不到什么,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潮濕的塵氣和久不通風(fēng)的酸臭味就熏得他腦中一暈。
過了須臾,他才慢慢適應(yīng)了里面的氣味,就著昏暗的燭火慢慢走了進去。
前幾間牢房里沒有人,直到第三間里面才趴了個人在地上。凌蕭定睛一看,正是昨晚陳嘉運偽裝成的那名死囚。
只不過,他如今大頭朝下,身下洇了一灘暗紅的血跡,眼見已然不活了。
旁邊就是弛虞雍的牢房,眼下也是空空如也。
凌蕭飛速略過,忙看向下一間。原本心中還殘存一絲僥幸,但看到里面的情景,他的心還是在瞬間沉了下去。
只見監(jiān)牢房門大開,陰暗逼仄的牢房內(nèi),仰面歪倒著一個一身囚衣的人。脖子上被劃開了一個猙獰的大口子,鮮血正不要命地往外噴涌。
“咳......咳咳咳咳咳......”弛虞斛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強撐著最后一口氣,透過柵欄向他看了過來。
“雍......”他捂著脖子上的血口,撕心裂肺地低吼了一句。
凌蕭沒聽清,上前一步,進到了牢房里。
“雍......雍兒......”弛虞斛嘶啞著喉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可話還沒說完,血沫就涌上了喉頭。
“咯咯咯咯咯......”他自喉間發(fā)出一連串的怪聲。
“幫......我......”他艱難地向他伸出另一只手。
“幫你什么?”凌蕭微微彎下身去。
可弛虞斛見他俯身過來,卻猛地睜大了眼。
“你!”他自喉間發(fā)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喊叫,接著,便再也接不上氣,風(fēng)箱一般,“呼哧”“呼哧”地喘了起來。
警鈴于同一刻在凌蕭心頭炸響。
他旋即轉(zhuǎn)身,一道銀光迎頭劈下。
匆忙間來不及思考,他疾速側(cè)身,堪堪躲過了鋒利的刀刃。可牢房太過逼仄,刀鋒貼著他的衣襟一路劃下,竟將他垂在胸前的發(fā)絲削斷了幾根。
好凌厲的招式!
他心中一驚,右手紫霄劍已然出鞘。
“鐺”的一聲,兩相兵刃交接,在昏暗的牢房內(nèi)擦起一連串金色的火花。
甫一交手,凌蕭立刻覺出對手的力道略有不敵。那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同他輕輕一觸便靈活地撤了回去。
而凌蕭這邊也并沒有好到哪兒去,在交手的剎那,他的右手虎口猛地一震,連帶著整只手臂都隱隱有些發(fā)麻。
那人偷襲不成,毫不戀戰(zhàn),回身便向著門口沖去。凌蕭緊隨其后,三兩步便隨他出了牢房。
這時,他才借著昏沉沉的天光,瞥見了那人的一角身影。只見是個中等身形的男子,一身灰衣,幾乎和他身后煙籠霧罩的雨幕融為一體。
他最擅長的是劍招,但輕功也絕不可小覷。可此人的輕功顯然不在他之下。兩人一追一逃,眨眼間便掠過了層層疊疊的屋檐,到了鎮(zhèn)西角。
眼見著前方就是弛虞氏占地碩展的府邸,凌蕭心中猛地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這人根本不是被自己追得倉皇潰逃。
他的目標,一直就是弛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