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知會過看守的府兵，凌蕭二人到弛虞府的地牢時，就見兩排身披鎧甲，手持火把的兵士站在地牢門前。見他們來了，府兵們紛紛低頭致禮，倒有幾分軍中的肅殺之氣。
凌蕭與沈青阮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意味深長。
地牢大門甚是不起眼，里面卻另有乾坤。二人順著蜿蜒的石梯一路向下，到底就見占地頗廣。像是陵墓里的地宮一般，修建得十分講究，飛檐翹角，就連細(xì)節(jié)都臻于極致。
二人被府兵領(lǐng)著，穿過幾條幽暗的走廊，眼前豁然開朗，赫然是一座公堂?？稍幃惖氖?，這座公堂竟然與溯陵縣衙的公堂是按一比一的比例建成，就連顏色裝潢都一模一樣。
凌蕭有些搞不明白，便轉(zhuǎn)頭看了沈青阮一眼，卻見他眉眼沉沉，望著前方若有所思。
“所以，這就是你們大公子平日待客消遣的地方？”忽然，他對身前領(lǐng)路的府兵道。
那府兵回過頭來，似是有些心虛，目光閃爍地看了他一眼，垂首道：“小的只是個打雜的，主子的事，小的可不清楚?！?p> “哼，”沈青阮嗤笑一聲，卻并未再說什么，只道，“進(jìn)去吧。”
那府兵低頭應(yīng)聲，然后上前一步推開大門，將二人領(lǐng)了進(jìn)去。
凌蕭兀自不明所以，但見沈青阮不再多言，他也沒再細(xì)問。見他隨著府兵進(jìn)到里面，他也抬腳踏了進(jìn)去。
一進(jìn)門，他就聞見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腐敗味道。還沒想出來這個味道是什么，他打眼一看，就見堂內(nèi)空空蕩蕩，內(nèi)設(shè)也與縣衙公堂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大堂正中放了一口碩大的棺材。
棺材黑木漆皮，在這幽暗的地下公堂里帶起一股凄冷之意。棺材上也沒有蓋蓋，里面空空的，沒有死尸，只有一件華美的外袍。他略一思量，意識到這是弛虞雍為他大哥做的衣冠冢。
再往四周看去，就見四面墻壁上都掛起了高高的紫紅色帷幔。帷幔后面似是有什么東西，但光線太暗，他看不清楚。
目光再平沿向前，就見堂上坐著個人。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人頭戴管帽，身披官服，不注意看的話，還以為是陳嘉運親自到這地牢里來了。
凌蕭心中越發(fā)詫異，看了沈青阮一眼，卻見他似乎早有預(yù)料，毫無驚訝之色。
“嚯”的一下，不知是誰將四壁的油燈點燃了，大堂里的光線瞬間明亮了許多。
他再放眼看去，就見堂上坐著的竟然是弛虞雍。他不知為何是這個打扮，一臉嚴(yán)霜，就像是折子戲里的角兒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二位先生請邊上坐。”弛虞雍忽然開口道。聲音也不像是他自己的聲音，反而像是在唱戲一般，故意拿捏出幾絲威嚴(yán)來。
沈青阮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凌蕭沒說什么，隨他一同在陪審席落座。
這時，弛虞雍又道：“帶犯人上堂！”
他這是在牢房被關(guān)了數(shù)日，受了冤屈，心中不忿，所以想自己當(dāng)一回主審，出出怨氣嗎？凌蕭心下揣度。
還沒等他想明白，幾名府兵已經(jīng)架著三個五花大綁灰衣漢子上得堂來。三人見眼前是這么個情景，也都是滿面疑惑，三雙眼珠子左右亂轉(zhuǎn)。
“見到本官為何不跪？”弛虞雍悠悠道。
“跪下！”幾個府兵聽令，一人一腳，踹在三人膝彎里。
三人正驚疑不定地四下打量，一下吃不住勁，登時“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好！”弛虞雍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爾等深夜來犯，意圖謀刺本官，究竟是何身份，又意欲何為？”
聽他問話，三名灰衣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茫然。
“哼，”弛虞雍冷冷一笑，“本官早就知道你們不會乖乖招供。果然人都是賤骨頭，不打是不知道痛的。來呀，給本官上刑！”
“是！”隨著四下一聲應(yīng)和，“唰”的一聲，四壁上懸掛的帷幔紛紛墜落。
凌蕭定睛一看，不禁微微睜大了眼。
原來這帷幔背后竟然密密麻麻掛滿了刑具。從皮鞭到指拶子，竟是形形色色，應(yīng)有盡有。除此之外，其中還有大量他沒見過的，形狀特異的刑具。
他一時好奇，不由盯著多看了幾眼。直到看到一根黑黢黢的棍狀物，上面還有許多尖銳的凸起。
他心下一凜，忽然明白了這些東西是什么，同時也明白了沈青阮方才在入口處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一陣強(qiáng)烈的反胃驀地涌了上來，腦海中浮現(xiàn)出陳湘湘全身花蟒一般的疤痕，他忙別過頭去，不想再看。
這時，弛虞雍又發(fā)話了：“此處共有刑具一百零八種，每一種都能讓爾等生不如死。如何，是想在嘗遍酷刑之后再吐口，還是聰明一點，現(xiàn)在就說？”
他說完后，猛地一拍驚堂木?！芭椤钡囊宦暰揄懀て鹚谋谝贿B串回音，把下跪三人齊齊嚇了一跳。
“好啊，”見他們沉默不言，弛虞雍冷酷一笑，伸手指著三人中的一個，又點了點墻邊立著的木架，道，“來呀，先從中間這個開始。把他架上去，先給他嘗嘗蛇信鞭的滋味！”
“以前大哥用的時候，被打的人都是鬼哭狼嚎。我瞧著也不過就是個二尺來長的細(xì)鞭子，居然有這么大的威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p> “今日正好在你身上試試，看是真的這鞭子厲害，還是以前那些人故意做戲給人看！”
“是！”一聲令下，眾府兵領(lǐng)命，將灰衣人架了過去，綁到一根十字木樁上。
“哧哧”幾聲，將他身上的灰衣剝了，府兵抄起一只暗紅色的小皮鞭，在一旁的鹽水桶里浸了浸，然后站到那人跟前，一揚手，“嘶”的一聲，倒真似活蛇吐信一般，接著便是“砰”的一聲巨響，抽在那人裸露的皮膚上。
眾人都沒想到，這么根細(xì)細(xì)的皮鞭，打在人身上竟然會發(fā)出這么大的動靜。
那名灰衣人顯然也沒有料到。他原本一臉平靜無波，只是覺得眼前情景有些詭異。直到巨大的痛感來襲，他才猛地變了臉色。雖沒叫出聲來，額上卻蒙上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