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二人說到此處,凌蕭忽然想起方才與灰衣刺客打斗時,從老四口中說出的一句話。
“我還以為江國人都是軟骨頭呢!”
當(dāng)時他聽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只是局勢緊迫,由不得他細(xì)想。此刻結(jié)合沈青阮的話再去回味,卻越發(fā)覺得此話蹊蹺起來。
想著,他便把此事說了出來。
沈青阮看了魏先生一眼,二人面上皆有些凝重。
“單憑這兩點,倒也不能斷定對方就一定非我族類。”俄頃,沈青阮道。
“天下之大,奇門妙方數(shù)不勝數(shù),也許是咱們孤陋寡聞了。而那灰衣刺客也只不過是隨口一句,沒準(zhǔn)是口誤,也或是只有他一人來自外族?!?p> “可是......如若對方果真不是江國勢力,那范圍就大了,一時間還真是無從著手?!彼f著,修長的手指抵住了額角。
“嗯?!蔽合壬舶櫰鹆嗣碱^,“這一向京城四野都是暗流涌動,各處勢力蠢蠢欲動,真是山雨欲來呀.......”
“正趕在這當(dāng)口,沈家又出了事......”他在茶盞邊緣摩挲幾下,抬眼看向沈青阮,“公子這次南下虞州,務(wù)必要萬事當(dāng)心呀......”
“叔叔請放心?!鄙蚯嗳铑h首,“賊人宵小,青阮自會小心。可我大房一脈也不是軟柿子,如今父親不在,我必不會讓他們得意猖狂?!?p> 聞言,魏先生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半晌,長嘆了一聲。
“公子真是長大了,比起前幾年又成熟了好些。小姐若還在......”他說著,又嘆了一聲,“姑爺性子綿軟,不敢與人硬碰,白白讓人欺負(fù)了好幾年。不過還好,公子又回來了,沈重山他們必然有所忌憚,再不敢.......”
“魏叔叔?!鄙蚯嗳钶p輕喚了一聲。
“唉,好了。人老了,就是喜歡多愁善感?!蔽合壬牧伺乃氖直?,“不過公子放心,西南有咱們?nèi)罴业娜嗽?,還有你的父族,沈重山必不敢拿你怎樣。公子只管一往直前,后面的事,有魏某幫你料理!”
“如此,多謝魏叔叔了?!鄙蚯嗳罟硪欢Y。
“此番倉促前來,不可讓人識破身份,也不便久留?!彼?,“見魏叔叔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在此先行別過,靜待他日重聚之期?!?p> 說完,他又戴上面具,站起身來。
魏先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隨著他,似乎怎么也看不夠。凌蕭注意到,沈青阮的眼底也隱隱泛著水光,但他還是逼著自己,一步步走到了門口。
“叔叔千萬保重自身?!钡降瞄T前,沈青阮又回過頭來,囑咐了一句。
“對了,”他指了指凌蕭,對魏先生道,“此行我與凌公子一處,他與我便如一人。我若不便,凡事皆可傳達(dá)與他。他說的話,也與我說的別無二致?!?p> 聞言,魏先生雙瞳微張,第一次將目光從他身上撤了下來,落到凌蕭身上,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此,青阮告辭了。”沈青阮又是一禮。
凌蕭尚未從他方才的話中回過神來,只是隨著他的動作,下意識地拱了拱手。一禮作罷,沈青阮轉(zhuǎn)過身去,輕輕推開了門。
“阮哥兒等等!”魏先生忽然叫了他的乳名。
沈青阮猛地停下了腳步。
“我給你備下了茶果,都是你小時候愛吃的?!蔽合壬?,雙目無比柔和,“都讓懷叔準(zhǔn)備好了,你別忘了拿?!?p> 聞言,沈青阮頓了頓。
“多謝魏叔叔?!彼故椎?,然后不再逗留,果斷邁過門檻,與凌蕭一前一后離去了。
在扇門閉合的一瞬,凌蕭透過縫隙,望見靠在窗邊兀自怔忪的魏先生。兩行熱淚從他的眼底滑落,他從懷中摸出一張發(fā)黃的舊紙,小心打開,神情眷戀地摩挲起來......
告別了魏先生,兩人一起走到大街上,沈青阮低著頭走了許久,才漸漸緩下了步伐。
凌蕭一直等著他,等他慢慢平復(fù)了,才道:“魏先生,是你母族的舊人?”
沈青阮點了點頭:“魏叔叔自小陪伴我母親,直到家母出嫁,他也隨著府里的丫鬟仆役跟了過去。他的武藝很好,外祖父一直很器重他,甚至支持他進京走武舉一途。但被他拒絕了。他說他要陪著母親,護她一世周全?!?p> “而他也的確做到了?!彼宋亲樱捌吣昵案赣H在出游途中遭人暗殺,母親隨行,也受了波及。魏叔叔為救母親墜了崖,好容易被救上來,雙腿卻被野獸齊膝咬斷,再也站不起來了......”
“遭人暗殺?”凌蕭眉頭一皺,又想起方才他們反復(fù)提及的沈重山。
“是啊。”沈青阮的目光有些暗淡,“我們沈氏一族族群龐大,根系深遠(yuǎn),里面的事情更是錯綜復(fù)雜。這次姑母病逝,還不知要牽扯出多大的事端?!?p> 說著,他停下腳步,手指攀上院墻外的薔薇花,雙眉微微蹙了起來。
凌蕭站到他身側(cè),溫言道:“不管牽扯出多大的事端,我陪著你,不用害怕。”
“你?”沈青阮微微仰起頭,“你不是要去東陵嗎?”
“本來是要去的,”凌蕭沒所謂地笑笑,“后來想想,人生地不熟,連語言也不通,去了又做什么?既然遇見了你,那倒不如隨你去虞州走走。”
沈青阮忽然笑了,唇角露出兩個淺淡的梨渦:“這一行可不是游山玩水。世子別怪我事先沒提醒過你,事后又埋怨我騙你入坑?!?p> 聞言,凌蕭也微微一笑:“我若想著游山玩水,何必孤身一人離京千里?月西江上游游船,賞賞燈不好嗎?”
沈青阮將手一抬,薔薇花枝掛著露水,在風(fēng)中顫了兩顫:“聽起來倒像是趙扶、弛虞雍那起子人常做的事?!?p> 笑了笑,他沒再多言,自顧自向前走去。
見狀,凌蕭也會心一笑,快步跟了上去:“你們方才說起沈重山,聽著似乎與你們頗不對付,究竟是怎么回事?”
“嗐,就是那套陳芝麻爛谷子的俗事,和戲文里唱的沒什么兩樣?!鄙蚯嗳钹托σ宦暎叭粢忉屒宄晚殢纳蚴弦蛔宓臏Y源說起了?!?p> “洗耳恭聽?!绷枋捨⑽㈩h首。